那两个男子进了茶铺,并未先寻位置坐下,而是径直朝着她们所坐走了过来。
“叶家嫂子,真是巧。”
见郑实走了过来,叶夫人忙扶着腰站了起来。“是您啊,确实挺巧的,我刚好带着我的两个女儿出来做做衣裳,您这是……?”
“女儿?”郑实的目光很快落到了叶清浅身上,“这是浅浅吧,好些年没见了,长成大姑娘了。”被点到名的叶清浅冲着郑叔叔勉强一笑,并未开口唤他,因为他身边那个男子的目光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叶家嫂子,这是仲孙校尉,年纪比我小很多,但官阶可是在我之上的……”
“哦!您好您好……我们浅浅啊,这年纪虽然小,但是……”
听着叶夫人和郑叔叔在她身侧假装热络地寒暄着,叶夫人说着她的‘好’,郑叔叔夸着他身侧那人,叶清浅终究明白了今天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是见她不愿意与沈斌为妾,殷昊那里又似乎无望,所以给她找了下家了。能让叶夫人这样上赶着的,只怕这人身上是有什么东西是叶夫人看重的,除了银子,叶清浅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
之后么,果然如叶清浅所料,叶夫人说出来做衣裳完全就是个幌子,郑叔叔和那人走了之后,本来精神十足的叶夫人就一手捂住了额头,一手捂住了肚子,“哎哟,我这头怎么这么晕啊,我这肚子,也有些不舒服,浅浅啊,不然这衣裳就下回再做吧,你先扶着娘回家?”
“好。”
回去的时候,坐的是牛车。叶夫人一边抱怨着天热,一边催促赶车的,让他多抽几下牛,让牛走得快些。赶车的自然不会听叶夫人的话,抽坏了牛,叶夫人肯定是不会赔的,还是他自己倒霉。
三人回到家,才刚推开门,她爹就迎了上来,似乎等了挺久的样子,见到叶夫人就问,“怎么样?”叶夫人冲着她爹使了个眼神之后,叶城忙改了口,“哎呀,看你们这一身的汗,赶紧去擦一擦,我给你们热了水了。”
一听叶城说热了水了,叶夫人就不乐意了,“这么热的天,你浪费那柴火做什么?”
“不浪费,你这怀着身孕不能受凉,浅浅和清音是姑娘家,也是不能受凉的。”
最终,那些热水一部分叶夫人用来擦了身,剩下的,调了水让叶清音简单沐浴了一下。
“怎么样?”叶夫人擦洗完回房之后,叶城就有些着急地问。
“我看着挺好,要是郑实不说他是个武将,我还以为是个读书人呢,人也显年轻。”
“那就好那就好。”叶城松了口气。
“好什么呀,我就怕,他未必看得上浅浅。”
“怎么就看不上了?我们家浅浅有哪里不好的?长得好,年纪比他小十来岁,什么家务都会干,还会刺绣。”
“年纪小的姑娘多了去了,长相不比浅浅差的也大有人在,至于家务,哪个女人不会干哪,说起刺绣,人家是缺银子的人吗?你是没见到,今天浅浅那一张脸冷的,跟谁欠了她的银子没还一样,就她这模样,别人能看上她?我看悬。”
“这个……浅浅不是不知道你今天带她出去是干嘛的吗?”
“她也不是傻的,就算前头不知道,后来还能不知道?我看她是装傻呢!反正我今天是尽力了,说了你们家浅浅一通的好话,全程陪着笑脸,就是不知道对方都听进去了没有。”
“辛苦你了。”
此刻,叶清浅闩上了门,挪开了衣橱,拿出了那个木盒子。这些日子以来,她也攒了些银子,如果柳姑娘的那最后五十两银子没有退的话,那她也能有一百多两银子了,不过几十两银子……其实也够她离开这里的了。叶清浅知道,她若一直待在家里的话,在她被‘卖’出去之前,今天这样的事还会不停地发生。她能避开一个两个,不能避开所有。
今天这一遭,或许不止今天,从她重新回来之后,她就没有觉得轻松过,有些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还要再折腾她一次,但叶清浅真的很有些累,倦意袭来,她就那样睡了过去。
叶清浅是被拍门声惊醒的,门外是她爹。
叶城本来还想问叶清浅为什么在家还要闩着门,一看见叶清浅的脸色不大好,便换了说法,“浅浅啊,饭快煮好了,出来吃饭吧。”叶清浅这才看了看天,发现确实已至午时,原来她一觉睡了这么久。
若是平时,叶清浅定然是要和她爹说上一声抱歉的,因为她睡迟了,让他爹这个‘君子’进了厨房。但是今天叶清浅什么都不想说。就算厨房的事,是女儿家该做的事,那么也不该只由她一个人做,她不是家中独女,她下头还有个壮实的妹妹。
吃过午饭之后不久,叶清浅在屋子里头安静地做刺绣。这样图案的帕子,她不知道绣过多少,摞起来只怕比她的人都高,平日里便是闭着眼睛都能绣好,今天明明盯着,却出了岔子,因为她走神了,走的很厉害。叶清浅随手把绣棚摆在了一边,心里有些庆幸,还好不是做的双面绣。
不多时,她听到了叩门声,走到外头一看,来的人是郑叔叔。想来,是今天的相看有了结果了。至于结果的好坏,跟她关系不大,因为她说了不算。
郑叔叔走的时候,叶夫人让他把院子里的那头大雁带上,那头大雁‘嘎嘎嘎’地到处闪躲,眼神之中全是惊恐。
“叶夫人,这是我的大雁,您凭什么抓去送人呢?”
郑实就站在一旁,叶清浅说出的这话,让叶夫人觉得很没有面子,但她还是强打着笑意,“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话呢?郑叔叔帮了咱们家的大忙,给他送个大雁算什么?”
“若是花您自己存着的银子,您买十只大雁送给郑叔叔,我也不会有意见,但这只大雁是殷昊送给我的。下回他要是来了,看不到这大雁,我要怎么和他解释呢?”
送大雁是什么意思,大多数人都是知晓的,郑实本来就觉得叶家有头大雁很有些奇怪,这会儿听叶清浅口出吐出了一个应该是男子的名字,他的眉头皱了起来,“叶家嫂子,这是……?”如果叶清浅已经有了人了,那再托他说和,不就是坑他了吗?
“哎呀,郑实兄弟,您别听浅浅乱说,这大雁……是咱们浅浅前些日子救了一个人,那个人送来的谢礼,没有别的意思的。”
郑实看向叶城,叶城也忙点头。
“救命之恩的谢礼……浅浅这样舍不得,那我还是不要了。告辞了。”
郑实走了之后,叶夫人本来带着笑的眉眼、唇角,顿时就凌厉了起来,“叶清浅,你怎么回事?为了一头破大雁,你就敢忤逆我?”
刚才郑实在,叶夫人和叶清浅怼上的时候,叶城不敢吭气。这会儿,他又开始和稀泥,“浅浅啊,你娘怀着你弟弟呢,你和她赔个不是,让她消消气,啊?”
“爹,叶夫人刚才说,郑叔叔帮了咱们家的大忙,您和我说说,他帮的,究竟是什么忙?”
因为上回沈斌的教训,叶夫人和叶城商量着,这回等那个仲孙校尉的聘礼到了家了,这婚事铁板钉钉了,再和叶清浅说。或者如果能一直瞒住的话,等花轿临门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可正如叶夫人所言,叶清浅不是傻的,且现在也不想装傻。
“额……是……”叶城有些犹豫,他和叶夫人确实是很满意那个仲孙校尉的,但是嫁过去的毕竟是浅浅,万一浅浅嫌弃他年纪大,或者成过亲,那……
叶夫人却因为生气而没有了什么顾虑,“你郑叔叔给咱们家帮的什么忙,你会猜不到?对,就是你猜的那样,你不想给小斌做妾,可以,我们给你另寻了一个,这回是做正妻,就是今天上午咱们出门的时候遇上的和你郑叔叔一块儿的人,你也见过他的样子的,一表人才的,不算委屈你。”
“爹,我和您说过的吧,我不嫁从军之人。”
“从军之人有什么不好的,在家保护家小,出外保护国家。要不是看你郑叔叔的面子上,人家还未必看得上你呢。”
“他们是很了不起,保家卫国的,为大多数人的安平日子抛头颅洒热血的。可我就是个平凡地不能再平凡的人,我害怕,怕做寡妇。若是夫君不幸战死,那我余生该依靠谁呢?”不管什么世道,寡妇的日子都是难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