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身为夫子,他也不能认怂,只好鼓足勇气问她:“你与元小姐是姐妹,怎能嘲笑她?”
“夫子,我不是嘲笑姐姐,我只是有话要说。”延陵郡主笑道。
沈朝元看了她一眼,有话说为什么要先笑一笑呢?但她已经知道自己随便回答会有什么糟糕结果,便没开口问这句,这时延陵郡主已经从她的座位里走出来,拉着沈朝元,对佘平敬说,“您一定是误会姐姐了,她怎么可能连君子九思也不知道?这时上课时最应该学的东西,只不过,她才刚刚回来,第一次上课,您板着脸,她肯定紧张,是吧?”
延陵郡主问沈朝元。
沈朝元也看着她,但依旧没开口。
“您看,姐姐都紧张得说不出话了!”延陵郡主劝告佘平敬,“请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沈朝元低着头嘴唇抖动,她不需要机会,一个也不需要!
可佘平敬笑眯眯地说:“郡主果然很懂道理,没错,是本夫子考虑得不够周到。”
沈朝元浑身一抖。
佘平敬看向她,道:“方才我说的话有些过分,希望元小姐您不要放在心上。”
“我不会。”沈朝元答得飞快,又问佘平敬,“夫子,我能坐下了吗?”
“呃……”佘平敬一怔,他得到延陵郡主的启发,正打算再重新考校沈朝元来着,当然,这次他会选择最浅显的一句,比如人之初,性本善。他都不打算从沈朝元这里听到更深层的理解,只要她能说得出人生来性善,他就当她答出了满分。
不过沈朝元主动提出落座,他又没法拒绝。
毕竟他刚刚口出恶言,伤了人家的心,要是连一个请求都不肯答应,就真的太过分了。
他叹了口气,对沈朝元点点头,“好吧,下次再考您。那您就请先坐下吧,郡主,您也请入座。”
延陵郡主微微一笑,回到她的座位,朝沈朝元眨眨眼,羽扇似的修长睫毛颤颤摇动。
沈朝元浑身冷汗,也只能打起精神回报以一个笑容。
佘平敬抱着书,自言自语地嘀咕:“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也没人会吗?”
刚坐下的延陵郡主便又站起来,对佘平敬笑着说:“夫子,那句话,我会解。”
“哦?”佘平敬很高兴,“那你答吧。”
延陵郡主道:“子曰,君子有九思。这是说,君子有九种要用心思虑的事。视思明,要看得明确,能辩明真假,应分清是非。听思聪,要听得清楚,不能听风是雨,应多听多想。色思温,谦谦君子,应当有平和的心态,脸色要温和,不可以显得严厉难看。”
“貌思恭,君子当谦虚而恭敬有礼,真诚待人,无论贵贱,不可骄傲。言思忠,言语要忠厚诚恳,没有虚假,所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君子的话,当掷地有声。事思敬,做事要认真负责,全心全意,不可以懈怠懒惰。”
“疑思问,有疑惑要及时求教,可以好奇,可以多问,学无止境方是正道。忿思难,生气时要想到后果,不可以意气用事,所以,君子必须克制自己的情绪,所谓三思而后行。见得思义,在遇见自己可以取得的利益时,也要仔细思考这是否合乎义理,所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绝不能成为见利忘义之人。”
“哇,几十个字能解出几百个字的意思,文言文可真是够浓缩,够精华。”杨柳小声说。
青薇不动声色地越过沈朝元在杨柳的脚背上轻轻踩了一下,不痛,但足够提醒她闭嘴。
杨柳不安地看了沈朝元一眼。
沈朝元无语地回望她,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踩的?
杨柳自觉懂了她的眼神,愧疚地点点头,作势捂住自己的嘴,再不敢说话了。
沈朝元扭头去看青薇。
青薇知道自家小姐给自己背了黑锅,也露出歉疚的神色,点点杨柳示意回头再跟她解释。
沈朝元继续听课。
在延陵郡主解释完,最后一个字刚落地,学堂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赞叹声,别说那四位陪读的侯府小姐,连沈朝夏和沈朝定也是大声夸赞个不停,沈朝定那种五岁小孩的尖锐嗓子,听起来特别明显。沈朝元看看这气氛,也赶紧跟着大家哇了几声,以示敬佩。
延陵郡主笑吟吟抬起下巴,对佘平敬笑道:“您教过我们,学生还记得。”
佘平敬亦是满脸赞许,点点头不断褒奖,“不错,看来郡主果然是用心上课,凡是本夫子说过的话,都能够记在心里,这就很好。”虽然这些话基本都是他教的,延陵郡主一字未添,不过能够复述他的话,这就很难得了,毕竟只是十五岁的孩子,又不要求她去考功名。
佘平敬并不吝啬对延陵郡主的赞扬,相比较而言,沈朝元便被冷落不少。
杨柳倒是有点替她气不过,沈朝元却很高兴,她巴不得佘平敬不要多看自己一眼。
上课时间总不可能一直夸人,佘平敬渐渐冷却,也就不夸了,让延陵郡主重新坐下,然后终于扭头看了沈朝元一眼,带点打量,时不时又瞄一眼自己手里的书。沈朝元心中一动,警惕心大起,立刻低下头避开佘平敬的注视。
不对视就不会被点名——这是许多学生的妄想,从古如今,概莫如是。
佘平敬还真有点矛盾,但权衡再三,到底还是没再喊到沈朝元,而是继续讲课。
沈朝元放下一颗心。
不得不说,佘平敬讲课很用心,也真的很无趣,让人昏昏欲睡,沈朝元听到背后有人打哈欠,距离自己比较近,多半是沈朝夏与沈朝定中的一人。她倒是还好,沈朝元独自待着发呆都不会睡着,何况这里还有人说话?她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延陵郡主,她也一样精神奕奕。
延陵郡主感觉到沈朝元的目光,望了过来,忽然露出愣怔之色。
沈朝元没懂她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上课又不能问,便转回头继续看夫子讲课。
佘平敬摇头晃脑,竟然没把自己晃晕过去,沈朝元跟着晃了两下觉得肩膀疼,遂放弃。
延陵郡主似乎觉得这很好玩,总是时不时看着她笑。
真像世子妃。沈朝元想。
这一走神,就又糟了。
佘平敬道:“这堂课快结束了,各位可以休息一下。元小姐,您现在还紧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