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沿着山道离开,留下两排清晰的脚印。
回到帝都,方辞和方戒北直接回的住处,大概六七点的时候,樊真给她来了个电话。方辞还没开口,她带着哭音在那边说:“我跟展航彻底掰了,老死不相往来了!这圈子我也不想混了,真的,没意思。”
都混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这时候才说没意思啊?
虽然也不喜欢她干这个,方辞理智劝她:“想清楚了?别过两天就后悔。”
“想得很明白了,不后悔,真的。”樊真铁了心说。方辞唏嘘,替她难受,想多宽慰她两句,电话那头就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挺温和的,也很好听。方辞愣了两秒,转口骂道:“都有人陪着了,还上我这儿找存在感?”得咧,白担心她了。
“你有没有良心啊?”樊真怒气冲冲的。
方辞说:“我看你好得很,再贱!”
原来,童珂早上又跟展航吵了一架。之前,两人也吵,还经常吵,但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她就吵明白了,没有像以前一样无疾而终。
她也想明白了。展航这个人,能是和她吃饭喝酒划拳的人,但不会是和她共度一生的人。无论他心里是否有她,他终究会不断在伤害她。
不管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这样走,太累,永远都是一条死胡同。
离开公司后,她去了鼓楼那边的一条街喝酒。露天的大排档,真不少,周围到处是嘈杂的人声,她听着听着,却感觉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周边这些吵吵闹闹的声音,好像都只是幻影,那么得不真实。
她喝了很多很多,人却反而越喝越清醒了。
路灯下,一张爽朗的面孔难得带上几分忧郁和怅惘。
有人在她身边不请自坐,拿指关节叩桌面。樊真回头,发现是赵熙,看着她笑呢。他应该是刚刚从实验室出来,身上还是那身白大褂,看着气质清雅,一看就是个学者,和这乱糟糟的地方不太搭。
“一个人喝闷酒啊?”
樊真是真不想自己这副鬼样子被熟人看到,反射性地抬起一只手挡住了脸:“快别看我了,老赵,给我留点面子。”
“面子?里子都没了,你还要什么面子?”
樊真泄气:“你也知道了?”他一个圈外人都知道了,那她得多丢人啊!恐怕全国人民都知道自己了。
赵熙觉得她杞人忧天,笑道:“跟童珂那种人置气,你这是跟自己过不去啊。”
“那我能怎么办?你说我能怎么办?我斗不过他们,我让着他们,我滚蛋行了吧?”
“他们?不止童珂啊?”
“还有你的好哥们儿,展航。”
“可别这么说,早八百年前就掰了。那人,不地道,我跟小北他们都不承认这关系。”
樊真深以为然地点头:“就是个人渣,幼稚。”
“可你还喜欢着这样幼稚的人呢。”赵熙望着她昏暗路灯里失落的脸颊,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像是饮了陈年的老酒,回味悠长,喉咙口又辣得难受。
樊真说:“你别说了,我也知道我蛮傻逼的。当初是为什么进这个圈子?现在想想,也是幼稚。我真是受不了一丁点恶心的事,看不惯也忍不住自己不去管。也许,这个圈子压根就不适合我这样的人。”
赵熙叹气。
如果只是这样就罢了,关键是,她家里人还不怎么管她。她妈去世后,他爸就续了弦,是个年纪只比她大了十多岁的年轻继母,带来了一个妹妹,后来,又给她家老头子生了个儿子。一开始,老头还管着她一点,时间久了,不闻也不问了了。
樊真是个要强的,人家一家人呵呵乐乐,她回去凑什么热闹?他们压根就不想瞧见自己。自从弟弟出世后,她就搬了出来,逢年过节都很少回去。
赵熙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心疼她,明里暗里帮着她,但从来不说。他知道她好面子,表面装得不在乎,其实比谁都伤得深。
当初进这个圈,他就不赞同她。
这丫头太单纯了。
“我真是个大傻逼。”展航那种人,最爱的永远知道他自己。
樊真想通了这一点,笑起来,笑得越来越大声,可笑着笑着,眼角又笑出眼泪来,徒劳地捂住脸。一开始,她还在赵熙面前碍着面子,不敢哭太大声,可哭着哭着就收不住了,肩膀一抽一抽地耸动起来。
赵熙年长她几岁,手里还带着几个研究生,平时为人师表,人自然要成熟稳重些,心灵鸡汤端来可是一套一套的,当辅导员都没问题。
可是,那些话都是套路,纯属安慰人的。说白了就是屁话,没用。毕竟是别人的私事,他不好过多参与。
可对樊真,他不想这么敷衍。
也不能。
毕竟,只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姑娘。
他站起来,绕到她身后拍她的肩膀。这一拍,樊真的眼泪就像断线的珍珠一样不断往下掉,跟不要钱似的。哭着哭着,她还张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腰,眼泪鼻涕都往他身上擦。
好好一件白褂子,现在成了抹布。
赵熙苦笑,可也不能推开她,那太不厚道,只好摸着他的头发安慰她:“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低头的时候,他正好瞧见她一截白皙如玉的侧颈,在月色下泛着莹白的光,皎洁如新生,心神不由自主地恍惚了一下。
这么多年看着长大的姑娘,樊真在他眼里一直都是假小子。
可这会儿,他发现,其实她也有这么柔软又可人的时候。
“谢谢赵熙哥,我好了。”樊真松开他,掏出手机垂着头打字,拨给了方辞。方辞在那边和她聊了几句,语气挺担心的。赵熙听着听着,鬼使神差插了句话。
声音嘈杂,方辞一时都没听出赵熙的声音,反而转了话锋,把电话给掐了。被这么误解,樊真气坏了,抬手就要摔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