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荷从没看过沈沅这样惊讶震惊的模样,只以为这茶叶有什么问题,忙回道:“这是松萝茶不错。是有个老爷的同年,原外放在徽州做官的,前些时候回京述职,过来拜会老爷,送了老爷几罐子松萝茶。老爷尝着不错,便让知书给您送了两罐子过来。怎么,姑娘,这茶叶可是有什么问题?”
沈沅记得前些日子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但当时她并不知道知书送过来的茶叶是松萝茶。
“这茶叶并没有什么问题。”沈沅虽然在同青荷说着话,目光却在看着盖碗里澄澈的茶水。
上辈子她失明后待在那处小院的一年中,所喝的茶便一直是松萝茶。但其实她以往是不喜欢喝茶的,总觉得有几分苦涩,远不如喝掺了蜂蜜的水来的好喝。不过失明之后她倒是慢慢的爱上了喝茶。慢慢的体会舌尖的那一缕苦涩,再回味,仿似又有几分甘甜一般。
沈沅垂下头,轻抿了一口碗里面的茶水。
那个时候她也问过伺候她的丫鬟,为什么给她喝的茶总是松萝茶,就不见换其他的茶呢?丫鬟回答,因为她家主子日常喝的就是松萝茶,再不换其他的茶的。
听着声音那样冷硬的一个人,没想到却是个专一的人。
沈沅心中想着,唇角不由的就微微的弯了起来。
这时就听得掀帘子响,沈沅抬头看过去,就见徐妈妈正走了进来。
“姑娘,”徐妈妈进来之后就说道,“我找到了俞庆,给了他一些银子让他打点人,又将姑娘的话告诉了他。他说让姑娘您放心,这差事他必定会办的好好儿的。随后他收了银子,又叫了两个小厮过来,扭送着冯妈妈到衙门里去了。我亲眼看着他们走了我才回来的。”
沈沅点了点头。然后她吩咐青荷:“你现在去父亲那里一趟,就说抓住了一个偷盗的贼,我已经让人报官,将她送到官府里去了。不必说清这个人就是冯妈妈。”
青荷答应了一声,转身掀帘子出去了。
徐妈妈明白沈沅的意思。她这就是要先斩后奏。一则冯妈妈毕竟是三姑娘的奶娘,总是比其他的下人要体面些,就怕老爷想到这一层上,对她的处置要轻许多,所以索性就隐去这个不提。二则,沈沅这样雷厉风行的就处置了冯妈妈,也是打了薛姨娘一个措手不及。不然哪里有机会让冯妈妈吐出那许多事来?
徐妈妈心中倒是很赞赏沈沅这样做事果决的性子。
“姑娘,”她想了想,正要开口问一件事,忽然就听到青竹在外面通报,“姑娘,木莲过来了,要见您。”
沈沅便抬手止住了徐妈妈要说的话,隔着窗对外说道:“让她进来。”
随即就见木莲掀帘子进来。对着沈沅屈膝行了个礼之后,她直起身来,说着:“是我们姑娘打发了奴婢过来,想问一问大小姐是如何处置冯妈妈的事。再有,我们姑娘也打点了一些东西在这里,说冯妈妈毕竟奶了她一场,这个情她是记得的。这些东西权当给冯妈妈做个念想吧。”
说着,双手递了一只小小巧巧的木匣子过来。
沈沅示意徐妈妈将那只木匣子接过来,然后就对木莲笑道:“你回去告诉你们姑娘,就说冯妈妈犯的毕竟是偷盗,自然是要报官的。我已让人报了官,将她送到衙门里审问去了。不过这也只是走个过场罢了。我已吩咐了人,衙门上下里外的使钱,让他们万不能为难了冯妈妈才是。等走过了这个过场,我就打发冯妈妈和她儿子回老家养老去。让你们姑娘放心,到时我会给冯妈妈一笔银子,让她好生的在乡下老家悠闲度日。至于你们姑娘给的这匣子东西,到时我会让人转交给冯妈妈的。”
木莲应了一声,就要转身去对沈湘回话,但沈沅叫住了她。随后沈沅又叫豆蔻和青竹:“豆蔻,将这碟子核桃芝麻云片糕和果馅椒盐饼都包起来,让木莲带回去吃。青竹,拿二两银子来给木莲。”
木莲忙推辞:“多谢大小姐厚赐,但奴婢不敢领。”
沈沅笑道:“这大节下,这二两银子就权当给你买瓜子吃,你不用推辞。”
木莲便对屈膝对着沈沅行了个礼,道了谢,这才伸手接过了云片糕,椒盐饼和二两银子。
就听得沈沅又在说道:“你是绿绮苑的大丫鬟,现在冯妈妈走了,你可要好好的服侍你们姑娘,不能有二心。若服侍的好,我自然不会亏待你。”
这就是在敲打木莲了。
木莲心中微凛。
沈沅这话里没说完的意思,分明就是,若她服侍沈湘服侍的不好,沈沅必然不会轻易的饶恕了她。
想到上次宅子里说的沈沅处置沈潇身边那些个不忠心的丫鬟时的传言,木莲只觉得手心都冒了一手心的冷汗。
“大小姐的吩咐,奴婢记住了。奴婢一定会好好儿的尽心服侍三姑娘。”
木莲的声音带了一丝颤音,沈沅听了,就知道她听明白了自己的弦外之意。
她点了点头,吩咐青竹送了木莲出去。然后她才转头问徐妈妈:“徐妈妈,刚刚你要对我说什么话?”
徐妈妈刚刚被木莲那样一打断,想说的话倒都忘了,这会听沈沅问起,她想了想,才接着说了下去:“我只是有些不明白,先前姑娘为什么不当着三姑娘的面,将冯妈妈是被薛姨娘授意才在她跟前挑拨离间她和夫人,还有您和五少爷之间关系的事审问出来呢?倒要带了冯妈妈到这里来问?再有,既然冯妈妈招供了薛姨娘这许多事出来,您为什么不去同老爷说这些事,好一举就扳倒薛姨娘的呢?而只是记下了份供词,让冯妈妈按个手印呢?”
沈沅听了,就笑道:“湘儿毕竟年纪还小,心里也存不住事,喜怒只在面上。若让她知道薛姨娘在背后做的这些个事,岂不是立时就会冲去找薛姨娘?到时反倒打草惊蛇了。至于说为什么不将这些事告诉父亲的缘故,那是因为,”
说到这里,沈沅的面色微微的冷了下来:“依着父亲对薛姨娘的情分,只有这些事,他也必然不会真的对薛姨娘如何。而我,想要一举就将薛姨娘扳倒,让她从此再无翻身之日。所以仅仅只是这些事是远远不够的,我还需要知道薛姨娘更多的事。”
这些日子她相继的同沈承璋说了薛姨娘擅自更换母亲陪嫁庄子管事,背后苛待沈湘,还有私自卖了母亲陪嫁首饰铺子的事,可又有什么用呢?固然她拿回了母亲陪嫁的庄子和铺子,也管着这宅子的一应大小事,但那也是在薛姨娘怀了孩子,精力实在不足的情况下。若她这当会还好好儿的,指不定的会怎么样呢。所以仅凭冯妈妈招供的这些个事,即便是说到了沈承璋的面前去,沈沅也不认为沈承璋会真的对薛姨娘如何。
“可薛姨娘做的那些个事,咱们又哪里都能知道呢?”徐妈妈就面上带了愁色的说着,“而且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才能让老爷真的决意处置薛姨娘,让她再无翻身之日呢?”
沈沅微微的笑道:“不要急,咱们且耐心的等着。总会有那一日的。”
而且她相信那一日不会很远。外面有俞庆在调查薛姨娘的事,里面小虹已经投诚她了,正在注意薛姨娘院子里的事……
次日便是上元节了,一早儿沈沅就遣了俞庆出去,让他好生的李宅门口找个隐蔽的地方守着,看李修源出来了,就紧跟在他身后。
等到傍晚的时候,沈沅吩咐徐妈妈和青竹好生的看着家,然后就带着采薇和青荷要出门去同沈洛一起逛灯会。
豆蔻一早儿就听说了沈沅今儿要去灯会的事。小姑娘家,总是喜欢热闹的,而且她从来没有看过灯会,心中也很想要跟着一起去,不过总是不敢说罢了,只默默的在旁边收拣着沈沅待会儿要带的东西。
青荷看了她一眼,就笑着对正坐在镜台前面的沈沅笑道:“姑娘,豆蔻昨儿跟我说,她听得说灯会很热闹,以往她从没有看过,也想要去逛逛呢。”
豆蔻听了,吓了一大跳。她这会正用铜箸子从地上的三足亮铜大火盆往一只精致的小手炉里夹燃着的木炭,这会手一抖,木炭就重又落回了大火盆里面去,溅起了好几滴火星。
她忙跪了下去,诚惶诚恐的说道:“姑娘,奴婢,奴婢……”
沈沅正指着一朵钿璎,让采薇簪到她的发间,闻言就回头看豆蔻。见她跪下了,沈沅就笑道:“你起来。好好儿的又跪什么?我这屋子里不兴这个。”
豆蔻站了起来。又听得沈沅在说着:“既是你想逛灯会,那待会儿就跟了我们一块儿过去。只是灯会人多,你可仔细些,千万要跟紧了我们。不然若丢了,我们可没处再寻你这样一个娇俏的小丫鬟去。”
她这一番话说的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青荷就伸手推豆蔻:“今儿晚上外面冷,你快回屋里去加件衣裳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