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韩掌柜面前的时候她面上一直都是带了笑意的,不过等上了马车,落下车帘子的那一刻,她面上的笑意就慢慢的消失了。
先前冬儿说的那些话,还一直压在她的心头。
虽然说那件事都是薛姨娘一手策划的,薛姨娘也确实在那件事中获益良多。直接让父亲对母亲心生不满,还一举就掌握了后院掌中馈的权利,也让母亲因着担心和气恼身子慢慢的变差。但若说到底,这件事的起因终究还是她。
若非她给李修源写的那封书信,薛姨娘又如何能无风起浪?母亲的死,还是与她难逃干系的。
想到这里,沈沅就觉得心情低落。她低低的长叹一声,阖上了双眼。
等回到沈府之后,她回了漱玉院,就吩咐下去,只说自己想要静一静,不必任何人伺候。随后她就关了门,一个人待在屋中。
青荷不放心,就猫着身子,眯着眼从门缝往里面张望。就见沈沅正跪在佛前供桌的蒲团上,闭着双眼,双手合着。
供桌上的那尊观世音佛像还是年前沈沅从承恩寺请回来的,一直供奉在她卧房的条案上。沈沅早晚都会上一炷清香,但现在这又不是早上又不是晚上的,怎么她就跪在了佛前呢?
青荷不解,就悄声的问采薇。
采薇以往是漱玉院里的丫鬟,有些事自然比青荷知道的要多些。她心中明白沈沅这是心中对夫人愧疚的缘故,觉得是她自己害了夫人。但这些话总是不好对青荷说的,所以她只是轻声的说道:“你打听那么多做什么多呢?既是姑娘说想要自己静一静,那咱们就都安安静静的,让她一个人静静,岂不是好?”
说着,就拉着青荷走了。
等到快要掌灯的时候,沈沅才打开了门。一直在门外等候的采薇和青荷等人这才进屋,忙着将屋中各处的灯烛点亮。又吩咐豆蔻快去厨房拿了姑娘的晚膳来。
沈家的晚膳原就以清淡为主,而沈沅心中有事,也就随意的吃了几口素菜,喝了两口汤便放下了筷子。随后豆蔻上来收拾桌上的碗筷。沈沅坐在炕上,吩咐青荷去拿一盏烛台放到炕桌上来,又叫青竹去拿了纸墨笔砚,再有一本《金刚经》过来。
青荷青竹答应了一声,赶忙的下去拿沈沅要的东西。
一时等青竹拿了纸墨笔砚和《金刚经》过来,青荷也拿了一盏白底青花西番莲纹八方烛台过来,上面点了一支红烛。
随后沈沅就让她们几个人都下去歇息,自己则是拿了笔,伏在炕桌上,平心静气的开始抄写着《金刚经》,至二更时分方才上床歇息。
采薇和青荷等人见了,背后都暗暗的担心。
不过好在次日沈沅面上便恢复如常,再没有昨儿的那种心灰意冷和愧疚之色了。采薇和青荷等人这才暗暗的放下了心来。
初夏将尽,仲夏未至,院子里栽的那株石榴树上开了朱红色的花,看着就觉得心情也好了起来。
沈沅正坐在炕上,让青荷和青竹拿了昨儿从铺子里带回来的那几匹绫罗绸缎,在想着要做什么用。
那匹玄色的焦布质地轻薄,夏月间穿着凉快,倒可以给沈泓和沈承璋一人做一件袍子。沈湘喜好颜色鲜艳的衣裙,这匹银红色折枝花卉的宝花罗和那匹玫瑰紫二色金的轻容纱便给她罢。
又指着两匹白银条纱对采薇等人笑道:“这匹纱倒好,你们四个人拿去,一人做一件纱衣吧。”
采薇,青荷,青竹和豆蔻四个人都谢过了。沈沅又指着一匹沉香色的纱,吩咐豆蔻:“这匹纱你拿去给徐妈妈。”
豆蔻答应着,抱着那匹纱出去了。沈沅又吩咐青竹看家,自己则是带着采薇和青荷,带着那匹银红色的宝花罗和那匹玫瑰色的轻容纱要去沈湘那里。
有几日未见沈湘了,也不知她最近都在做什么。
薛玉树一日未走,她就一日不放心沈湘。只是那个薛玉树倒是个脸皮厚的。明明说会尽快的同沈承璋辞行,但现如今离着她让采薇掷还他书信都过去了近半个月,也不见他离开。看来待会儿还要让人再去催促他一番才是。
沈沅心中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沈湘的绿绮苑。
青荷上前叩响院门,小丫鬟过来开门,请了沈沅进去。
沈湘正伏在炕桌上,手里拿了一张纸在看。炕桌上放了木杵木臼,又有各色花瓣儿,各种香料。
沈沅掀帘子走了进去,笑道:“湘儿在忙些什么?”
沈湘原还咬着手指在专注的看纸上写的字,没有看到沈沅进来。这当会猛然的听到沈沅的声音,一抬头,就看到沈沅正站在碧纱橱的门边对她笑。她忙不迭的就将手里的纸收好,塞到了衣袖子里去,这才从炕上起身站起来,笑道:“长姐,你来了?”
不过笑容有些勉强,也有些慌乱。
又忙让沈沅坐。又吩咐小丫鬟奉茶过来。
沈沅将她刚刚收那张纸时面上慌乱的表情尽收入眼底,心中起了疑心,面上却不显,只微笑着问道:“这一桌子的香料,花瓣儿,还有这木杵木臼,湘儿这是在制香?”
“不过偶然得了一个古方香谱,可巧今儿无事,便想着要按着那方子将那香制出来。不过从清早开始弄起,总觉得哪里差了些儿,总是不得成。”
说到这里,沈湘面上就有些垂头丧气的。
沈沅听了,心中暗惊。
她是知道的,沈湘是个懒散的,甚少早起。便是她喜欢制香,也不过闲来无事之时用来打发时间罢了,但这次怎么会一反常态,一大清早的起来就开始忙了起来呢?
小丫鬟用朱漆小茶盘端了茶上来,放在了沈沅的手边炕桌上。沈沅伸手拿了盖碗起来,一面用杯盖慢慢的拨着水面,一面状似漫不经心的问道:“是什么了不得的香,竟让湘儿一大清早就开始忙了起来?方才湘儿收起来的那张纸,想必就是记载着那个古方香谱的?你是知道的,我也略懂一些制香的事,湘儿倒不如将那张纸拿了出来,我们姐妹两个一同研究下,许就能将那香给制了出来呢。”
“不用了,长姐。”沈湘连忙推辞,面上较先前越发的慌乱了。且又伸手紧紧的捂住了放着那张纸的衣袖子,倒怕沈沅会过来抢夺一般。不过面上倒还是勉强带了一丝笑意,“这张纸上写的不过是我在一本书上偶然看到的香谱罢了。我自己想了想,又多事的添了几样香料在上面。怕长姐看到了笑话我,还是不拿出来丢人现眼的好。”
她神情举止这样的戒备,即便是沈沅心中再起疑心,可也不好如何。于是她便不再说这事,转而说起了此行来的目的:“我昨儿无事,便去母亲的那间绸缎铺子看了看,查了查账。可巧昨儿从江浙那里新进了一批绫罗绸缎来,我就挑了几匹时新花样的回来。给你拿了一匹罗和一匹纱过来,你看看,可还喜欢?”
说着,就让采薇和青荷将手中的宝花罗和轻容纱拿给沈湘看。
沈湘不过随意的看了一眼,并没有细看,然后就说道:“我都喜欢的。多谢长姐。”
不过面上看着实在是敷衍。
沈沅见了,心中就越发的狐疑起来。不过想必她就是问了,沈湘也绝不会同她说的,也只能暂且作罢。
随后沈沅又坐了一会儿,见沈湘面上渐渐的有不耐烦的神情露了出来,便识趣的起身离开。沈湘让木莲送了她出去。
等出了院门,沈沅叫木莲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轻声的问她:“你们姑娘手上的那张古方香谱,是从何而来?”
木莲垂着头,不敢看沈沅,低声的回道:“奴,奴婢不知。”
她是沈湘的贴身大丫鬟,心中自然是向着沈湘的。但同时,作为沈湘最近身的人,沈湘的许多事她肯定都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