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用填漆小茶盘端了一盖碗茶过来放在炕桌上,又关切的问道:“姑娘您冷不冷?要不要奴婢生个火盆子?”
今儿晚上也不知怎么,明明白天日光还好,也还暖和,可等入了夜,忽然就起了风。吹在人身上冷飕飕的,而且还一阵紧似一阵。现在外面的树枝正被风吹的来回不停的晃动着。
沈沅一面垂头在绣绷上绣着水仙花青翠碧绿的叶子,一面笑着说道:“现在才过寒露就要生火盆子,那等明儿到了冬天可要怎么过呢?竟是整日都躲在暖阁里不出去的好。”
青荷听了,就指着青竹笑道:“呐,这里就有一个一到冬日就恨不能整日躲在屋中不出去的人。”
青竹为人文雅,又生的单弱,确实是极怕冷的。
听到青荷这句调笑的话,青竹好脾气的笑了笑,也没有说话。
采薇就嗔着青荷:“你惯常就只会挤兑青竹。也是青竹脾气好,从来不说你。这若是我,能饶得了你?”
然后又说她:“这天看着也要二更了,你还不快去提水来,服侍姑娘梳洗,伺候姑娘上床安歇呢。”
青竹原要同青荷一块儿出去提水,但被采薇给拉住了:“你出去做什么呢?外面风大的很,吹在脸上跟刀子割一样。你且不出去,只让不怕冷的出去。”
“采薇姐姐,你就只护着青竹,一点儿都不心疼我。”青荷嘟了嘴,一脸委屈的样子,“我可要伤心了。”
采薇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来。沈沅也没忍住,笑了起来。
最后还是青荷和青竹两个人一块儿出去提水了。沈沅则是将手里的绣绷放到了笸箩里,坐到了镜台前面的绣墩上,让采薇将她发髻上簪的发簪和绢花拿下来,又将头发放下来,宽了外面的长袄,等着青竹和青荷提水进来洗漱。
片刻之后,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采薇就笑道:“这必然是青荷。说过她多少次了,可每次做事还是这样冒冒失失的。也不怕水洒出来烫到自己。”
一语未了,果然见青荷掀开碧纱橱上的帘子急匆匆的走了进来。不过她两只手都是空空的,并没有提着水壶之类。
采薇见状就问道:“青荷,让你去提水给姑娘洗漱,可你怎么……”
不过她后面的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就被青荷给打断了。
“姑娘,”青荷看向沈沅,面上满满的都是不安,甚至声音都有些发颤,“外面有人要见你。”
沈沅看她一眼,随后问道:“谁要见我?”
外面是什么人,竟然能让青荷不安成这个样子?
青荷也没有迟疑,快速的说道:“是李修尧李大人。”
李修尧?!
沈沅心中猛的一跳,紧紧的攥住了手里拿着的梳篦。
她转头看了一眼槅扇外面漆黑的夜色,沉默不语。
这样的深夜,李修尧要见她做什么?而且……
“是府中的人带他过来的,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若是府中的人带他过来的,那想来他要来见她还是知会了父亲一声的,且父亲也是答允了。那样即便于理不合,可想必也不会有什么要紧的事。但若是只有他一个人……
青荷忙回道:“奴婢没有看到咱们府上的人,只看到李大人和他的侍卫两个人。”
他果然是私自过来的啊。
沈沅轻叹了一口气。这若是被人知道了,她如何能说的清楚?想必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沈沅想了想,最后决定还是不见李修尧。
一来,这样的深夜,她同一个私自进府的外男见面,若让人知道了,非但是她,整个沈家的名声都要受损。而这二来,也是最重要的,她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话要同李修尧说。
于是她就吩咐青荷:“你出去告诉他,就说我已经睡下了,不见。若他有什么要紧的事,同我父亲说也是一样的。”
青荷迟疑着:“可是我看他那个坚决的样子,只怕是一定要见姑娘您的。”
“姑娘说了不见他那就不见他。”采薇忙说道,“他深夜私自过来见姑娘,若教人知道了,姑娘的名声可就全都没有了。这样姑娘还如何能见他呢?让他快些离开才是正经。”
青荷听了,忙转身跑了出去。
但不过片刻,她又跑了回来。哭丧着一张脸:“我将姑娘说的话都告诉他了,没用。他坚持要见姑娘。而且他现在都已经进了院门了,青竹正在外面同他讲道理,但我怕……”
一语未了,只听到窗外有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传来。随后那脚步声又进了屋,正停在碧纱橱外面,没有进来。
沈沅轻叹了一口气,只得开口问道:“这样深夜过来,请问李大人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并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哪怕两个人只是隔着一张单薄的软绸帘子说话,可也比同处在一个屋里的好。
一阵沉默。随后沈沅便听到李修尧低沉平稳的声音响起:“这事,我要进屋,当着你的面同你详谈。”
势在必得的语气,而且隐隐霸道在内,是容不得任何人拒绝的口气。
说着,就见碧纱橱上绣着折枝梅花的碧色软绸门帘子被掀开,李修尧抬脚走了进来。
沈沅还坐在镜台前面的绣墩上。一头秀发柔顺的垂在身后,外面的夹袄也脱了,只穿了一身水绿色的寝衣。
看到李修尧就这样直接的走进她的卧房里来,沈沅心中微惊,但面上却不显。反倒是采薇低呼一声,忙侧身挡在了她身前。
李修尧也知道自己唐突了。但他这会儿只觉得心中似即将爆发的火山一般,滚烫的熔浆在胸中翻滚着,随时都会喷薄而出。
他一定要当着她的面,告诉她,他不能忍受她嫁给任何人。她只能嫁他。
但他也看到沈沅此刻身上只穿了一套寝衣,就别过头去,看着槅扇外面的一株芭蕉,声音带了些窘迫:“你先穿上衣服。”
沈沅就低声的叫了青荷过去,让她将搭在衣架上的那件玉色撒花缎面的褙子拿过来。待青荷将褙子拿了过来,她伸手接过,穿上了,这才起身从绣墩上站了起来,说道:“李大人,请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