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绮脸色微微一变,便是霍正天的脸色也是一变。
她虽知道霍芷也是那个永远不会叫她称心如意的变数,却也料不到她的决意到底能不能撼动霍家这根深蒂固的大树。霍芷对霍家没有顾念,就算有,在得知她的父兄将她母亲出卖换得自己平安的那一瞬间,那点唯一的顾念也早就没有了。
但还好,霍英死了,霍思远死了,霍芷——很快也要死了。
堂中诸人见霍芷忽然拔剑上前,罗绮面皮动了一动,眼底一抹狠厉,果然只见周围众人大惊之下还未来得及阻拦,她身形已是一顿,又忽然委顿了下去。长剑落在地上发出“铮”的一声回响,董寄孤终于放开了手下制住的妇人,上前一把扶住了昏迷的女子。
“大小姐!”
人群分开两边,给他们让开了路。罗绮终于失力跌坐在地上,唇边泛开了一抹冷笑。
霍芷的院子静悄悄的,昏睡中的人眉头还微微蹙着。自打到了霍家堡,在岑源的记忆中,似乎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平和的模样。
董寄孤从屏风后绕到窗前:“大小姐如何了?”
“大概是情绪激动催发了体内的毒性。她是试药时中的毒,但分量少所以毒性轻,只是有些奇怪……”岑源皱眉。
“先生有话不妨直说。”
“说实话,我从未诊过中了百草散的病人。”他斟酌道,“但她的脉象,体内好像不止种了一种毒……”
第17章 十七
窗边有人鬼鬼祟祟地探出头,刚冒出一个头发尖,就被站在窗口的人拿书敲了脑袋。
“哎呦!”安知灵捂着头顶,小声地叫唤了一声,抬起头就看见黑衣束发的男子在屋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儿?”安知灵踮着脚扒在窗边,小声地问。
谢敛不答反问道:“你怎么进来的?”
安知灵偷偷地往屋子里看,屏风后面露出一个剪影,看身形像是岑源。她又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找到想找的人,才轻声说:“我找董堂主,他们就让我进来了。”
谢敛目光居高临下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得安知灵心口发毛:“……怎么了?”
“昨晚……”他刚起了个头,董寄孤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安知灵眼睛一亮,冲里面挥挥手。
董寄孤走过来:“是后山出了什么事?”
安知灵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他:“不是,是之前入谱牒的事情,李叔让我拿来请您过目。”
董寄孤伸手接了过来:“李叔办事,我没什么不放心的。”他话说完,窗前的人却还没有要走的样子。
“李叔还托你有什么交代?”
安知灵挠了挠头:“有几句话,怕得耽误你一些功夫。”
“我去里屋看看师兄。”谢敛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屋里回避。
岑源坐在窗边执笔写字,见到他便开口问:“前院如何了?”谢敛坐下来,言简意赅道:“他们准备将罗绮送走。”
岑源叹了口气:“他们难道当真要……”
谢敛不应声,只是看着尚在昏迷中的人,问道:“她如何了?”
岑源皱眉道:“脉象有些古怪,除了百草散之外,她像是还中了别的毒。”
“能解吗?”
“百草散无药可解,另一种毒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岑源低头看了眼刚开的方子,又想起刚刚在堂上的事情,“霍小姐怎么会知道我们昨晚上山去过霍夫人的墓地?”
“她早就想找个借口开棺了。”谢敛淡淡道,“这次是我们大意,倒做了她手中的快刀。”
“若罗绮确实是骆琪雅那也算不得什么,霍小姐今日说得也不算谎话。”岑源摇摇头,又问 “你知道他们要将她送去哪儿吗?”
谢敛摇头,过了一会儿又道:“不过,我大概有个猜测。”
大佛寺二更就已熄了烛火,除了大殿上还燃着的长明灯,这寺里只有一间小小的客舍里,还点着灯。
今晚似乎格外安静,静得连虫鸣都弱了,只听见屋里有木鱼声,“咚、咚、咚”的响。案上灯影如豆,因为灯油将尽的缘故,明明灭灭,光线暗淡了许多。终于佛珠不知绕到第几匝的时候,木鱼声停了下来,跪在案前的妇人站起身,给案上的灯添了灯油。
屋内一时间亮堂起来,有一瞬间的晃眼,随即没掩紧的窗户“吱呀”轻响,屋外吹进一阵风,烛火“噗”的一声,便灭了。
妇人在黑暗里晃了晃神,正准备重新点上的火的时候,突然感觉后颈一凉,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她猛地转过身,往一旁避开,紧接着就看见一道寒光在黑暗里一闪而过。
“来人!”
大惊之下,她撞开了案台,屋子里“嘭”的一声巨响,但是屋外依旧静悄悄的,显然门口的守卫已经中了暗算。
身后的人一击不中,又猛地向前扑来,罗绮武功多年前就已被废,只凭着直觉在屋内仓皇间左躲右避了几回,终于被黑暗中侵上前的人一掌拍到了窗边。
来人气势汹汹,几乎招招都是直取人性命的杀招,这当胸一掌虽不至于要了她的命,却也叫她立时就吐出一口血来,再没了闪避的力气,委顿在窗边。
她一手扶着窗柩,勉力站着,抬头看着黑暗中走出来的人。月色借着窗扉,疏疏漏进一束,映出来人半张脸庞。罗绮捂着胸口的手指一紧,随即又松了下来:“是你?我早该料到。”
来人轻笑一声:“你这样满手血腥的人,佛祖也收吗?”她露出身后闪着寒光的匕首,高高举起。罗绮面色一紧,颤抖着声音高呼道:“等等,你——你就不想知道她死前说了什么?!”
匕首的落势一顿,罗绮瞅准的机会,立即用了全身的力气将人一推,便往屋外跑。对方发现中计,大怒之下,很快折身回来,伸手拉住她的衣领,便将她甩在了地上,这一回再不犹豫,匕首猛地就朝她的胸口落下。
罗绮不可置信地睁着眼睛,眼看着那匕首在她胸口一寸间,突然停了下来。
屋里“嗤”的一声轻响,烛火又亮了起来,房间大亮。
这突如其来的光线,亮得人忍不住闭了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前站着的已成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