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灵笑了笑不说话,崔玉巧倒也不大好奇,没有追问下去,只看了眼她身旁跟着的人:“你们两个人?你胆子倒是大。”
安知灵眨了眨眼睛:“有崔姑娘这双手,我哪里不敢去。”
崔玉巧大声笑了起来,扭着身段起来,食指在她脸上轻轻一点:“冤家!”
谢敛尚不知发生何事,就见屏风后面那个抚琴的女子起身退了出来。安知灵跟着崔玉巧进了里间,起身前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
二人进屋里不到一刻,再出来时,崔玉巧身后已换了个人。只见她身着一件杏色襦裙,丝带绾发扎了个小辫,肤色暗淡,五官平平,脸上还有一道横穿整个左颊的刀疤,下半张脸罩上了一层轻纱面罩,怀中抱着古琴,低垂敛目,在这争芳斗艳的瑶池会中,当真是半点也不起眼。
谢敛一愣,那人忽然抬起头冲他又眨了眨眼睛,目光里满是狭促狡黠,恍若又换了个人似的,这一身朴素的打扮也掩不住她一双美目中的光华流转,一瞬间又能叫人移不开目光。
他觉得心跳得有些快了,慌忙转开了目光。崔玉巧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二人的神色:“他要如何?”
安知灵上前半步站到了谢敛身前上下将他打量了一眼:“无妨,叫他躲在檐上便可。”
崔玉巧挑眉,但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随意道:“随你,若出了什么事情,可别连累了我。”她从里屋取了件黑衣扔给他,“披上,知道要来做贼,也不晓得打扮得低调一点。”
谢敛没分辩他既不知道今晚要来做贼,也没解释他这身衣服是安知灵替他选的,只安安静静地将衣服换上。
安知灵在屏风之后坐好,过了一会儿,屋里又进来几个婢女,皆是一样打扮。
再有一会儿,外头廊中传来一阵脚步声,谢敛躲在房檐上,这梁上挂满了垂地的纱幔,正好能隐藏身形,不过多久就听见崔玉巧将人引进了屋子的脚步声:“只有半个时辰,再久可别怪老娘进来赶人了。”
一个女声轻柔婉转道:“翠姨放心,我们绝不耽误你的生意。” 这声音耳熟得很,谢敛从房檐上低头看去,果然瞧见了那日马车上见过的女子,正是白月姬无疑。
崔玉巧已退了出去。过了不多久又有两个人进来。白月姬起身:“司鸿怎么和南乡主一道进来?”
吕道子声音尖细笑了声:“今日中元节,我二人在路上碰上了又有什么奇怪?倒是孟乡主还没来?”
白月姬:“大约也快到了,我们在此稍后就是。”
谢敛在房檐上思索他们刚才的对话,想来今晚要在这瑶池会碰头。只是一会儿四人就要去无人居赴宴,为何现在会一起出现在此处,确实叫人觉得蹊跷。
三人在屋内又坐了片刻,终于又等到人进屋来。还不等谢敛看清楚来人的模样,便听他忽然开口道:“这屋里留这么多人干什么,叫他们都出去。”
第73章 荒草故人七
屋里进了静,有一个尖细的男声呵呵笑了一声:“孟乡主性情庄肃,但若到了这地方却将一屋子的人都赶出去,难免叫人起疑心。何况我们四人在此,总得有个倒酒的伺候吧?”
他说完白月姬也接口道:“通常这种场合伺候的下人非聋即哑,正是悉心□□过的,东乡主不必担心。”
孟冬寒沉默了片刻算是默许了二人的说法。他进屋坐下,婢女上前为他斟酒,进屋之后始终没说过话的司鸿率先懒懒道:“一会儿不是还要去无人居赴宴,何不有话快说?”
“老吕你说,”孟冬寒声音低沉地开口道,“你今天找我们过来是干什么?”
吕道子不急不缓地开口道:“倒也没什么要紧事,三日前又运了一批‘货’出去,如今库房里东西堆得久了终究不是个办法,外头的人也盯得紧,想问问你们那边都怎么样了?”
司鸿还是那副懒散的语气:“人已经安排的差不多了,具体如何要等花宴回来,大概也就是这两天。”
吕道子满意地摸了摸小胡子又转头去看白月姬。对方微笑道:“我这边与南乡主那边一样,虽还能再勉力拖上几日,但时间久了确实有些棘手。”她说完与吕道子一同转头去看孟冬寒。只见他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好似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他们在等自己表态:“我这边自然没什么问题……”
吕道子:“既然如此,那——”
孟冬寒:“但还不是时候。”
他话音刚落,便是白月姬也不由皱起了眉:“现如今万事俱备,还要再等什么?”
“等今晚乡宴过后,再做打算。”
“为何?”
司鸿微微抬眼:“要等无人居的消息?”
白月姬心念一闪,瞬间露出了几分怪异的神色:“那传言莫非是真的?”
“什么传言?”吕道子皱眉追问。
屋子里静了片刻,吕道子见他们三人都是一副神色各异心事重重的模样,眉头锁得更紧,再催问了一遍,才听白月姬幽幽开口道:“有传言说摇铃人这时候回来,是夜息的意思。”
谢敛在檐上神色微微一动,低头往底下看去,只见那个抱琴的婢女起身剪了一段灯花,复又低头跪坐在屏风旁。
吕道子闻言松了口气:“‘摇铃人’是夜居主亲自从外头带回来放在身边培养起来的,这种时候叫她回来有什么奇怪?更何况,她到底有几分本事,外头的人不知道,你我这些眼看着着她长大的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他捋了捋胡子,眯着眼出口气,“虽有几分机灵,但就凭她如今的本事,实在不足为惧。”
“哼。”他话音未落,角落里的司鸿却率先冷笑了一声。孟冬寒与白月姬只当做没有听见,神情默然,吕道子的脸色瞬间有些不好看,但又不好发作,过了半晌才故意呵呵道:“我倒忘了司乡主与她还有些渊源。当初司乡主会入北乡,想来也是早早看清了这一点,弃暗投明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啊。”
司鸿抬眼冷笑道:“我算得上什么弃暗投明,不过是忘恩负义罢了,比不得南乡主慧眼识英,最知道什么时候跟什么人。”
“你!”吕道子神色霎时间大变,不由转头去看了白月姬一眼。
白月姬这回终于也发了话:“司鸿,你不过喝了两杯,就开始说醉话了?”
司鸿不接话,只撇开了脸再不搭理屋里的其他人。白月姬又转过头来打了圆场:“我们既然都在这屋里,便是一条船上的人。吕乡主想必还没有听说,今晚乡宴,无人居或许会有大事宣布。”
吕道子神色虽不好看,但听见这话还是冷着脸问道:“什么大事?”
白月姬耐着性子解释道:“吕乡主方才也说,安姑娘是居主亲自从外头带回来放在身边培养起来的,你看看这乡里,哪个在他心中的地位及得上她?”
吕道子方才没有反应过来,如今冷静下来再听她这话,很快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也不由大惊:“你是说……”
白月姬叹了口气:“到底如何,且看今日乡宴了。”
这消息似是将吕道子原先的盘算一下子打乱,他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但也很快镇定下来:“若真是如此,于我们而言倒也未必是件坏事。”
他越想越是,正欲再说,孟冬寒却忽然开口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有了管津这根刺,你以为,他还能容得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