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的人嗤笑一声:“他信了?”
“为什么不信?为了安悦音,这事你做得出来。”
身前的人不说话,她又有些得意地退开了些,像是想要认真观察他此时的神情:“你当年给过我一次选择的机会,现在我也给你一次。”
她退开一步,终于看了眼屋中的另一个人,眼尾轻挑尽携着一丝冷意。安知灵心中一沉,听她冷冷道:“你来杀了她,或者你看我杀了她,你选一个?”
“为什么?”安知灵靠墙坐着匪夷所思地皱眉头问道。
白月姬转过身站到她面前弯下了腰,抬手抚上她的脸,微微笑道:“因为我也很想让你感受一下,不被人选择是种什么滋味?”
第100章 荒草故人三十四
林中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来人慌慌张张,一路踩着枯叶在雾中飞奔。花宴听他声音,眉头一皱,还未说话,不知何处先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君哥?”
那男子听见声音,脚步一顿,再开口时声音里是掩不住的惊喜:“梦蕊?是你吗梦蕊?”
“是我!君哥,你在哪儿?”谢敛瞧见东边石头底下站出个面容清秀的女子,她身着丹阳会的衣服,猜测这就该是蒋梦蕊了。既然如此,那来的多半就是徐少君。
可不等她走出去,空中一支箭翎“铮”地一声扎进了她脚边的泥土里,蒋梦蕊瞬间不敢再动。徐少君那边听见动静却是急忙道:“花宴姑娘,快住手!”
花宴挑着眉道:“你来干什么?”
“我传乡主的命令,”徐少君快步走近高声道,“孟冬寒已死,乡主命你立即回去!”
“你说什么?”花宴乍然间听见这个消息,再顾不上什么,伸手一把抓过了他的衣襟。
徐少君像是叫她吓了一跳,再开口不免有些磕巴,但确实说得清清楚楚:“孟、孟乡主死了,司乡主急召你回去!”
这话不光花宴听见了,这林中对峙不下的两拨人马自然也听得清清楚楚。早再花宴来前,已传来吕道子的死讯,如今孟冬寒一死,四乡瞬间折损了一半的兵马,还要如何与无人居抗衡?
花宴面若冰霜,沉声道:“孟冬寒死了,乡主为何找你来传这消息?”
“这……这我如何知道。”徐少君手足无措,“乡主只命我传信,待消息传到,我便可与梦蕊一同离乡。”他话未说完,一旁的蒋梦蕊听了心中大为感动:“君哥,你肯同我一起走了?”
徐少君寻着声音高声道:“当然!你那天一走,我就后悔想去追你,谁知没有赶上,只看见他们不知将你带到哪里去了。”
谢敛忽然开口道:“这么说来,你这段时间就是为了蒋姑娘才替北乡办事?”他这话一语惊醒梦中人,方才还对无人居生出了疑心的那些江湖人一时又开始举棋不定。
花宴气得冒火,也没耐心听他们这对鸳鸯纠缠个没完,她一把将徐少君推在地上,大怒道:“我看你小子就是想带着你女人从这儿离开,故意带着假消息来这儿扰乱军心!”
她说完作势抬手就是一掌准备拍下,树上早先那个苍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花宴姑娘,如今的局面与先前说好的可不太一样。”他这回开口中气却不如最先,谢敛心下一定,确定了方才树上之人果然是他。
十三巷做的是暗杀生意,若是四乡能推翻无人居掌权,他们只要出些人手事后名利双收,那是稳赚不赔的生意,他们自然乐得答应。但如今,首领负伤,人心已是不稳,加之孟冬寒一死,局势已然大不一样,四乡若是落败,十三巷再继续下去,不但要折损一批人手,还会与无人居结仇,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花宴心中暗骂这群人唯利是图,事到如今却只能做出强硬的态度,冷冷道:“里头还不知什么情况,但你现在若是抽身,再想问谁去讨要酬金?”
那老者半晌没有答话,好似正在斟酌。
徐少君却忽然咬牙跳了起来,高声道:“我有证据!”
花宴如今烦他烦得要死,恨不得一刀杀了他,听他又跳起来还是多问一句:“你有什么证据?”
“我虽不能证明我的话是真的,但我能证明确实是司乡主叫我来的。”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放在手心摊开来给她看,“他说你一看便知。”
谢敛站在一旁,看他手中放了一支簪花,上头缠着一颗小小的玛瑙珠子,虽不名贵,倒还精巧。这本是件寻常首饰,不想花宴见了,竟当真愣了一愣,叫那东西魇住似的,目光直直的,朝他走了过去。
徐少君见她这模样,心中也有了底气,那小小一颗玛瑙珠子眉心血似的,在光线下折射出温润的光泽,花宴听他说:“司乡主说这簪子给你,你自然就明白了。”
***
“怎么,下不了手?”白月姬看着眼前面沉如水的男子,带着点恶意的娇笑,“当年你连安悦音都能下手,怎么到了她就不行了?”
安知灵闻言猛地抬头,白月姬看见她的神色笑意更加明显:“你还不知道?” 她有些怜悯地看着她,“你以为他为什么不愿意你掺和进来,他不过是不想你知道当年是他亲手杀了你外公这件事情罢了。”
安知灵看着一旁黑衣长袍的男子,像在等他开口反驳,不想他面色冷峻,到底未发一言,倒像是默认了下来。她指尖微微发冷,低声道:“我不明白。”
白月姬转过头又与夜息道:“夜居主,我看如今你不杀她,她也要杀你。你现在杀了她,我就将刀伤的解药给你,你看如何?”
夜息瞧着她:“为什么?”
“我七岁被卖入荒草乡,十二岁开始跟着白阳云。到如今,能有今天,全是靠我自己。”白月姬怜惜地弯腰伸手抚摸着安知灵的脸,十八九岁的少女皮肤如同上等的绸缎,便是模样也是一等一的好,关键是她还干净,像是掉入泥淖里的一块玉,外头包着浆,躺在泥地里也还溅不上泥水,白得跟这地方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从她来到荒草乡的第一天起,安知灵就是这个地方的异类。夜息将她放在自己的羽翼下,保护得严严实实,几乎不叫她经手这地方一丁点儿污秽不堪的人事。她对这地方的所有人事都心怀怨恨的时候,也会一并怨恨她,怨恨她天真幼稚,偏还能足不染尘。
可是凭什么哪?凭她是安悦音的外孙女吗?
白月姬手上用了些力气,她手上还沾着血没有擦干净,此时掐着安知灵的脸,瞧着那鲜红的颜色沾在她脸上,心中竟有些止不住的快意。
安知灵忽然问:“朝暮湖底下的那些女孩子,都是你命人抓去的?”
白月姬手上的力道一松,很快又反应过来:“原来是你……”
白月姬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颇有兴味地问道:“你可怜她们?”她忽然猛地拉着她的衣领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压在墙上,紧盯着她轻声道:“你真是好心,可惜我当初没遇上你,我那时候也不比她们好多少。”
白月姬转头瞧着站在一旁的黑衣男子,轻笑着问:“是不是,夜居主?”
夜息看着她目光晦暗不明,过了一会儿才低声道:“你是为了报复我当初不愿救你?”
“报复你?怎么会。”白月姬呵呵笑了起来,“我谢你还来不及。”
她身上那股子阴森森的冷意像是从骨头缝里钻出来那样,叫她看上去与平日里判若两人。只有眉目间那副哀婉的神情,依稀叫人记起她往昔的模样。
十几岁的女孩在他跟前哭得抽抽噎噎,躲在后厨的草堆里,求他别叫人发现了她将她带回去。身后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应当是西乡的人找了过来,她抖成一团,不断地小声哀求他:“他们会打死我的……求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