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换的东西太多了,然而就算换了也不能光明正大地用,全都得偷偷摸摸避着人,想想就憋屈。
程冬至叹了一口气。
要是能早点独立,离开这个讨厌的王家就好了。
这天的早餐依旧是臭糊糊,王老太似乎知道王春枝会把自己的工饭分给程冬至,给她的糊糊一天比一天少,简直像是拿糊糊把碗底给擦一擦而已。
程冬至一点都不在意,这糊糊难吃得很,越少越好,多了她还不知道往哪儿吐去。
来了这些时,程冬至算是把村子给摸熟了,一出门就到处跑到处看,王春枝也不大管她。
程冬至不喜欢和村里的小孩们玩,觉得他们太皮;而村里的小孩们也不大来找程冬至,因为她的样子看起来就很“娇”,玩不到一块去。
玩够了后,程冬至回太婆家,帮着摇水做饭。
用惯了乡下的土灶,做起饭来便得心应手了许多。煮糊糊,切咸菜,蒸馍馍,小小人儿利落的架势看得太婆眯眼直笑。
祖孙俩吃完午饭后,程冬至把碗筷刷了,开始做带给大姐的干卷子。
干卷子是断尾村里的叫法,就是烙好的大薄饼,裹点咸菜丝卷一叠叠地卷起来,再压成扁扁的长方形,耐放又好吃。
村南边的地收完后,王春枝特意求老队长把她分配到了小丘那边人少的地方,那一块就她一个人,这样吃点什么东西也不至于走漏风声,小心地看着四周就可以了。
做好了干卷子,程冬至把它们藏在袖子里,提着一大壶水,飞快地往小丘那里奔跑过去。
双抢向来最累人,再老道的庄稼把式也有熬不下去的时候,可王春枝并不觉得累,相反心里还美滋滋的。
每天都能看到冬枝儿和家雀儿一样朝自己飞过来,那场景比什么都让她有劲。
妹儿回来就是好,有个知疼着热的人,饭能吃饱了,还有人擦汗扇风,心里装了蜜连水壶里的水都是甜的。
她不知道的是,水壶里的水之所以甜是因为程冬至在里面放了水果味糖块儿,军绿色挎包里找到的,和奶糖一样都是高级货。
“快回去吧,等会老队长要过来查工了。这么大日头,你下次别来送了,又不是不管吃喝。”王春枝吃完抹抹嘴,心疼地说。
程冬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要是没有也就算了,明明有吃的不送,那不是虐待大姐吗?
王春枝嘴上骂了几句犟驴,眉眼间却是要溢出来的欣慰笑意,精神抖擞地去地里继续挥汗如雨。
时间过得极快,不知不觉间这样一个月过去,双抢总算结束了。大队里知道社员们受了苦,特地放了一天的假。大家都累得动弹不得,躺在家里炕上哪里也不去。
王春枝本来就黑,这次双抢更是被晒得更加黑了几层,不过五官在那,看起来还是个俏生生的姑娘。
程冬至则和她相反,无论怎么晒都是个白皮子,这一点让王春枝相当羡慕。
“我随妈,你随爸,爸也是个白皮子哩。以前他回来的时候,我都不敢和他一块儿站着!”
程冬至哈哈笑了,问王春枝:“大姐不喜欢爸吗?”
来这里这么久,她总是听王春枝提母亲刘金玲,很少提父亲王卫国。
王春枝出了会儿神,笑了笑:“他眼里只有爷奶,就没个别人,哪天爷奶把我卖了他眉毛都不动一下!每次寄回家吃的用的,堂兄弟们都有份,我俩倒没有。你那时候还小不记事,我可记着呢。”
程冬至有些心疼自己的大姐:“不稀罕他东西,以后我给大姐买。”
王春枝咯咯笑了,眼睛弯弯的:“你哪来的钱呀?”
程冬至顿了顿:“我去读书,考大学生,找工作,这样就有好多工资了。”
王春枝笑得满地打滚:“有志气!你认得几个字呐?你从哪儿听来这么些主意?大学生好,以后我就管你叫大学生啦!”
两人正在一边说笑一边走着,忽然一个绿军装骑着自行车在她们面前停了下来,推着车走到跟前问:“这里是断尾村吗?”
“是呀,你找谁?”王春枝问。
“这村里是不是有一户姓王的,户主叫王忠?”
“那是我爷。”
“你爷?你叫啥?”
“王春枝。”
“春枝……”绿军装的目光一低,落在程冬至身上,忽然有些惊喜:“她是你妹?”
“对啊。”
“她叫啥?”
“冬枝儿。”王春枝觉得很奇怪,要不是对方是个绿军装,她早就要质问他想干什么了。
“原来你就是冬枝啊!小朋友,你还记得我吗?”绿军装冲着程冬至笑了笑,露出了一口白牙。
程冬至躲在王春枝身后,一句话没说,把个小姑娘神态扮演得惟妙惟肖。
王春枝护犊子,口气就有些横了:“我妹把脑袋摔坏啦!你就说你是谁吧!”
“我是省城光荣大院来的,这个是有人叫我亲自送来给冬枝儿小朋友的东西!”绿军装指了指自行车后面的包裹,看起来沉甸甸的,约莫有几十斤重,块头也不小。
王春枝听到光荣大院几个字后神情便缓和不少,又看到这么多东西,立即笑得花也开了:“唉,这怎么好意思!是谁送的呀?”
“这个我就不能说了,他只交代让我把东西送到家里,麻烦你带个路吧!”
王春枝有些担心,这些东西到了那群人手里还能剩下多少?可对方头一次看到她们,也没道理直接把东西给她们,要是被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