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似乎也知道自己立了大功一件,不断挥舞着翅膀在程冬至脚边“个个大”叫着,似乎是骄傲地宣告——咱不是那没用的鸡,下的蛋个个大!
程冬至小心翼翼地把五个蛋都捡进了篮子里,她飞奔回屋放下鸡蛋,从瓮里抓了一大把老米洒到了后院里。
“吃吃,多下些蛋!”
母鸡们慌慌忙忙地啄食着,头在地上点得飞快,连邀功都忘记了。
“冬枝儿,太婆给你和你姐做蒸蛋吃?”太婆的心情显然也非常激动,不住地抚摸着篮子里的蛋:“这蛋真好!一看就好。”
“好呀!多做一些,要不五个蛋全做了?”蒸蛋是软和东西,太婆也可以吃。她们都是地地道道的农家胃口,蛋少了恐怕做出来的蒸蛋还不够塞牙缝儿的。
然而王春枝有她自己的主意:“我不吃蒸的你们俩吃,给我个鸡蛋就行。”
“姐你要生吃?”程冬至很奇怪。
“去!我有别的法子呢。”
王春枝把拿到的那个蛋小心地藏进了米瓮的底层,无论程冬至怎么问,都不说自己要做什么,只重复一句话:“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联想起上次的风波,王春枝围着家里转了好几个地方,最终决定把装老米的瓮藏在床上的柜子里,嘱咐妹儿和太婆要用的时候往这里头拿,别怕费事儿。
家里还剩一些已经结成块儿的老黑面疙瘩,平时用来喂鸡的,眼下成了最好不过的掩饰。
王春枝把黑面疙瘩放在小缸里,摆在了灶台附近最显眼的地方,好叫人一眼就看到。
“不错,这样就行啦。这东西你们别拿来喂鸡了,留着做摆设!”安置完后,王春枝拍拍手,满意道。
太婆忙点头,程冬至也跟着点点头。
越是这样麻烦,程冬至就越渴望离开王家了。
就是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跑到城里去读高中呢?
这一家子的兄弟姐妹,就像地里的萝卜,总是一个带着一个的。她得想办法出去了,才能带着大姐也出来,不然一辈子在这个令人窒息的环境里也不是个事。
虽然还可以用结婚的方法逃离这个家,可她们不出去,能找的无非也是同样条件的村里人家。乡里的大氛围是一样的,谁知道是不是才出狼窝又入虎穴呢?
第23章
王家的房子总算是翻好了。
虽然没能把四面都抹上夹层水泥, 可新打的土砖仍然让王家看起来气象一新, 阔大方正了不少。
打了新梁子, 顶子也换过了,前院后院的篱笆也修整了一番, 怎么看都极其整洁利落。王老太看着这一切不住地点头,心里得意——她是住在这种好房子里的当家老太太,和那些住“马厩子”的婆子不一样!
王春枝和程冬至总算是沾到了王卫国的光, 她们俩住着的那间屋子的南墙也被整修过,不再漏风了, 晚上睡觉会温暖舒服许多。
老四一家最是对王卫国感恩戴德, 恭维讨好的话不要钱似的拼命往他身上砸, 听得王卫国红光满面,而王春枝和程冬至则不住地撇嘴。
究其原因,这次翻修老四一家得利最大。
大蛋儿的婚事掏空了王家本就不厚的家底,家里再没个位置, 二蛋儿娶亲想都不用想。
再说了, 三个宝贝蛋儿都是王家的香火,如今家里多了三间半房, 明明就是为了他们盖的,将来不给他们儿子们成亲住给谁住?
晚上是收工饭,工匠父子早已带着一肚子的红薯糊糊和几个土豆红薯千恩万谢地走了, 帮手的乡人们也每人分到了两三片切好晾干的红薯片, 饭桌上只有王家人在闷头大嚼。似乎大家都猜到这是最后一次能放开吃饱吃好, 没有人闲聊拉扯, 都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
锅盔早就吃没了,碗里的是浓浓的红薯糊糊,盘子里是腌辣水萝卜和灰灰菜,簸箕里是蒸的杂合面红薯饼子。咸菜可以随便夹,这些饼子都是有数儿的。
近些天红薯吃得真多啊!满足的同时也总有些憋不住屁。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没怎么动的那袋子土豆上,可王老太咬死了不轻易拿出来。火盆烤土豆是雪花顶爱吃的东西之一,省着可以吃好久,家里这么多张嘴,全都来嚼的话能吃几顿?
有王老太这样一个娘,王雪花大概是前辈子修来的。在这种容易饿死人的时候,她竟然顿顿都能吃饱吃好,还不用做苦差事,身上的肉和脸上的肉一样结实,看着像一头健壮的小母骡子。
东西都吃完后,王老太想起正事来了。她把王卫国叫到自己房里,让雪花锁上了门,连王老头都被赶出去抽旱烟了。
“卫国啊,这周家开口未免也太狠了!几百斤的杂合面,咱们上哪儿弄去?就是没闹灾荒的时候,这也不是件容易事情啊。要不你想办法找人去和他们周家说说,统共给五十斤杂合面得了,凭良心这也不少了!村里其他家有越过这个数儿的没?”
王卫国轻轻倒吸着气,半晌才道:“这个数也不光是聘礼,还有封口钱的意思在里头,少了不合适,显着咱们家不是诚心道歉。周家肯要这个数,还算是咱们家走运哩,上次老毛头家那事儿娘忘了吗?”
王老太想起来了,脸色顿时有些讪讪的。
老毛头是第二大队的一个老贫农,家里人死得干干净净只剩一个孙子,难免有些溺爱过头。那孙子被惯成了霸王的性子,也是看中了一家的姑娘,他比大蛋儿还厉害,连眉来眼去搞暧昧的过程都省了,直接霸王硬上弓提完裤子就走人。
那姑娘家也是贫农,火冒三丈地要去公社里告状,老毛头把头磕出血来才勉强同意不去告,但开口要了很大一笔赔偿费。
老毛头心疼钱,讨价还价给得很不利落,那家人没了耐心最终直接去了公社,经过调查求证后,老毛头的孙子二话不说就直接被拖去毙了。
得到消息的时候,老毛头疯了,至今还不怎么穿衣服半裸着地满乡里跑,口里喊着孙子的名儿。大家既可怜他,又要在背后说他——舍不得东西,孙子没了,香火也绝了!这能怪谁?
“那不一样。”王老太梗着脖子:“咱大蛋儿又不是一回事,是那大破鞋主动勾引他的!”
“有证据没有呢?”王卫国问。
王老太没说话了。
王卫国耐心地开导她:“娘,你不能因为我在部队里当着一个小小的排长,就产生了错误的依赖意识。咱们家越是军属,就越得把身架子立起来,叫人挑不出毛病,不能给我这身军装抹黑哩!粮食和钱的事情我和金玲会想办法,到时候那姑娘过来咱们家里了,你也面子上做好点儿,别磋磨人家,那周家也不好再揪着这事做文章了。”
王老太撇撇嘴,无奈:“那好!就听你的,谁让你最有本事有脑子呢?”
王卫国满意地笑了:“还有,以后可再别惯着大蛋儿他们了!好男儿哪个是惯出来的?”
王老太恨恨道:“惯着他们?我不扒了他们的皮就不错了!一个个混账东西!”
王卫国临走的那天,王家人个个都依依不舍,各种千叮万嘱的。尤其是王老太,干嚎着拉住王卫国的胳膊不肯让他走,把个王卫国都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