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这个周杏儿怎么会突然这么乖巧,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念啥念?三蛋儿四蛋儿那是念书的材料吗?推着不走棍子打着倒退的东西,白白儿浪费钱!三蛋儿四蛋儿,你们俩过来和我说说,这是你俩自个儿的主意?”
三蛋儿四蛋儿本来就有些浑浑噩噩的,心里头也不是很愿意去学校里受憋气,在外头到处野多么好哇!再一看王老太那几乎要吃人的眼光,顿时吓得身子都哆嗦了。
“没,没有……”
“我,我也不,不去……”
王老太笑了笑,冷着脸道:“听到没?是我这个做亲奶的不让他们念书吗,不是这块料,就别费那个劲儿!都是个人的命数,老三一家也没念过啥书,不都有大出息了?是一辈子挖泥的老农民命,就别想那些不相干的,想了也是白想!”
王有才和邓翠兰都没出声了,两人的嘴唇都动了动,可终究是没说出啥来。
说了又有啥用呢?没得白白挨一顿怼,还要几天吃不饱。
王老太一旦决心护着自己的老闺女,那可要比最恶的鬼还要再凶恶上三分,谁都怕她那把天都掀过来的泼闹劲儿,支撑不了几天就要投降。
周杏儿倒是满不在乎,她的目的也本不在此。
她知道光凭自己几句话是不可能让王老太割肉拱其他孩子读书的,可她就是要挑破这件事儿,让老四一家心里留个影儿。
一次两次或许能忍,可次数多了,谁能心里不生大怨?
到时候她再收拾王雪花这个死老姑,老四一家不说明面上帮她,背地里也绝对不会给她拖后腿!
正如周杏儿所说,村里的小学在几天后正式重开了。
这并不仅仅是断尾村的社员们的意思,这个小学名为断尾村小学,可实际上接收的却是附近好几个村子的学生,今年大家的收成都还过得去,大人们想着再穷不能穷娃娃念书,便把这件事儿给定下了。
王雪花穿着新衣裳,背着新书包,昂首挺胸地去了村小学。
她的书包里有个饭盒,饭盒里头有两块结结实实的贴饼子,还有一个水煮蛋,这一点让王雪花的背挺得更直了,无比地期盼早点到吃午饭的时候,好让班上的同学羡慕得直流口水。
三蛋儿和四蛋儿对这件事没什么感觉,心底还在嘲笑老姑要去受老师的气,邓翠兰可就不这么想了。
她眼圈儿有些红,看着自己两个还不懂事的儿子,又恨又气,但最多的还是可怜。
这俩傻小子,咋就不知道读书的好呢!
有几个是像王卫国和刘金玲那样能耐的,不读书以后就窝在这穷地方一辈子受苦!说啥念书不要紧,那为啥他们家的冬枝儿,不也去了县小学读书?以后老三一家只会把他们几家甩得越来越远,拍马也赶不上!
虽然老三一家没个儿子,可刘金玲还年轻,谁知道她会不会生个出来?再说了,要是王卫国把心一横,吃了刘金玲的骗,去她们老刘家抱养个儿子过继,那她的三个宝贝蛋儿就更加沾不了啥大光了,一家子都要被人家踩到泥里去瞧不起了!
邓翠兰心里苦,晚上少不得要对王有才倒心里的苦水,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王有才心里也烦乱:“你和我哭有啥用,去和娘哭!说不准就能把学费哭出来了!”
“和她哭?她的心肝都黑了,硬了!你这个做儿子的,还赶不上她那个老闺女呢!”
“那我能有啥办法,我不像三哥那么能耐,可不在她的心上。”
“要不,你去找三哥商量商量?他那么一个好面子的人,咋地也不会让自己侄儿连个小学都念不成。家里有这么老些粮食和东西,不让孙子去念书,这说得过去吗?”
“你说的倒是轻松,哪有这么容易,叫娘知道了又是一阵好骂……”
王老太不是不知道老四一家的不满,可这些和雪花儿的前途比起来,那就是个屁。
先不说雪花的嫁妆还没攒回一半,就算暂时手里的活钱够三蛋儿四蛋儿念书的,那也不能随随便便撒出去了!
因为雪花说了,她要用功念书争取考进县中学,闺女这么发奋,她这个做娘的说啥也不能拖她的后腿。
既然要用功念书,那就少不了要多买些本子和笔,煤油也要多费一些,这些都是不可忽视的花销。
闺女都熬夜灯了,她还能不想办法做点好的给她补一补吗?王老太时常听人说,念书是个很费心神的事,必须隔一段时间吃点带油水的补一补,不然年纪轻轻就会露出老相,那可不得了!
现在带油水的东西是个什么价钱,咋地也要把后手给留住了,说什么都不能把这些钱浪费在三蛋儿和四蛋儿的身上!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
王老太对王雪花念书这件事寄予了很高的厚望,不仅仅是希望闺女能通过这条正大光明的道路出人头地,更是心里存了一口气——说啥也要打冬枝儿那个死丫头的脸!
听雪花说,她上次干架的时候骂雪花啥来着,蠢x?
大逆不道的黑心肝货!敢这样骂她老姑,真是活腻歪了!
王老太深深地记下了这个仇,心里不住地暗暗祈祷自己的闺女出人头地,而冬枝儿倒大霉,最好是学都上不了回来嫁个种地的,等雪花成了干部夫人后,她一定要狠狠地反过来奚落嘲笑那俩姐妹……
第57章
然而, 王老太还没等到打程冬至的脸, 就被王雪花在学里的表现先打了脸。
王雪花自视甚高, 以为自己成绩差是因为之前没有认真的缘故。这学期开了学后,她想尽办法抢了一个前排的座位,一上课就把眼睛睁得比牛还大, 耳朵也支棱得高高儿的, 做出一个很用功的样子,可没多久她的注意力便从课本上滑了开去,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滑去哪儿了。
老师讲的字, 单独听每一个她都能听懂,可合在一起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课本上的字也是如此。
上课的时候落下了进程, 王雪花就决定下课的时候好好补一补,非常用功地抄写生字, 每个字都写得十分用力, 几乎要弄破本子。才写了没几个字, 班上的同学就来唤她了。
“王雪花, 出来跳格子!”
一听到跳格子, 王雪花什么用功都忘记了,立即出了教室玩了个满头大汗。再上课的时候心里有点后悔, 加倍地睁大眼睛和竖起耳朵, 可惜越用功那讲课就越像天书, 听了没多久便睡着了。醒来时没过多久又要下课并吃午饭了, 王雪花心里惦记着等会儿要吃好的羡慕别人, 完全没心思听讲,干脆在本子上开始画起了画儿。
一天便这么混过去了,放学的铃声响起时,王雪花啥都没学进脑袋去。
可她一点都不急,别人家孩子回家后要么得帮着做事,要么没个地方复习看书,她可不一样!不但有个专属她的炕桌,一盏亮亮的煤油灯,还有一碗热腾腾的浓玉米糊糊,谁能赶得上她?
然而吃过晚饭后,王雪花就有些犯困。强打起精神看课本,又怎么都看不明白。
王老太在旁边殷勤地守着,她不好伏在桌上睡觉,只能哇啦哇啦地把课文乱读一通,写满整整两页斗大的字,然后在王老太慈爱又心疼的眼神中一口气喝完糊糊,倒头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