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给程冬至倒了一碗水,程冬至一饮而尽,靠着门槛坐着不住地喘气。
好不容易赵二狗回来了,他看到程冬至很意外:“姑娘,你……”
程冬至站了起来,急切地问:“赵叔,你有没有认识的人住在赤河县的,会给你写信的那种?”
赵二狗楞了一下:“赤河?那不是敏儿家唻?和她有啥子关系?”
“来不及细说了,赵叔你能不能把这个人家的地址给我,我弟很有可能在他家里!”
得到地址后,程冬至完全不顾身后的询问和劝阻,随便编了个理由说是有人在等她,用尽全身力气跑到了一个谁也看不到的地方,再次掏出自行车风驰电掣起来。她实在是遭不住赵二狗之前送她去汽车站的那个驴板车了,要是再坐那慢吞吞的玩意儿,那她估计得急死!
赤河县是一个比万阳县还偏的地方,那里也没有火车站,只能坐好几道汽车转过去。程冬至抱着挎包坐在座位上,半天才呼吸顺畅一口气。
她的心跳得很厉害,脸也微微涨红。谜底即将揭开,又是困扰了她这么久的,想平复情绪都非常困难。
赵二狗所说的敏儿,是他的三妹,嫁到了赤河县一个叫黑牛庄的地方,据说也是做奶奶的人了。之前还有写过信来,这几年家家吃饭都紧张,哪有心思写信,便渐渐断了音讯。
转车的过程异常辛苦,可这次程冬至却没了之前的煎熬感,完全不觉得累。她的脸上带着点奔劳的神色,可她的眼睛里却像是有火星,能把烟给点着的那种。
下了汽车后,她打听了一番,才知道黑牛庄偏到完整的土路都没几条,地面情况很糟糕,汽车根本进不去,自行车也够呛。一个当地的干部在得知她的情况后,表示十分赞赏小姑娘千里迢迢来找弟弟的勇气,主动提出让两个庄上的女人带她过去。
“这会儿路不好走哩,你一个小姑娘家家的,又是第一次来,哪里摸得清嘛!正好那边庄上有人过来交化肥条子,你就随她们一块过去。”
程冬至连连道谢,话都有些说不清了。
带她路的是一对儿妯娌,俩人都对程冬至十分好奇,一路上叽叽喳喳地问了不少事情。她们不知道赵二狗的三妹敏儿是谁,这边的女人虽然有名字,但基本不怎么叫,一般都叫xx家的或者小x妈,或者x老太。至于庄上是否有叫阿则的这样一个男孩,她们表示记不住名字,但是有一个模样身高对的上的。
“那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的,比我们庄上最白的姑娘还要白,人也文静漂亮得很,不怎么说话。”
“别看是城里来的,肯下力气做事。”
“好多知青娃天天找花头闹,就他最乖最得喜欢。”
程冬至默默听着,不由自主握紧了拳头,紧张得心脏都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了……
第134章
直走到黄昏的时候, 总算到黑牛庄了。
黑牛庄隶属于这边公社的第一大队, 但是由于地理位置特殊,被山路和大队其他地方完整地切割了开来, 所以本地人还是习惯称为黑牛庄, 外面的人也大多这么叫。
两位妯娌带着程冬至到了庄上的知青点里, 没问几句就弄清楚了,阿则果然在这里。不过他现在不在知青点, 据说去了河边打水,大概晚些回来。
一个比较大胆的知青笑嘻嘻地对程冬至道:“我一看你这样儿,就知道你是他姐!姐弟俩长得真像,和一个模子出来似的!”
程冬至本来严肃沉重的心情顿时被这个打趣给冲散了,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人说瞎话也是没了边儿了,她哪里和阿则长得像了?胡说八道!她要是能长得有阿则一半漂亮,早就做梦都笑出来了。
虽然还没见着阿则的人, 可程冬至确认他的确在这里, 并且还活得好好儿的后, 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头的恐惧与担忧总算是慢慢地消散了,心跳与脉搏渐渐恢复了平稳。
太好了, 这孩子还活着。
既没有累死病死,也没有被耗子药毒死,这就足够了。
一个比较年长的女知青给程冬至拿了一个板凳, 叫她坐在门口等,又给她打了一碗还算清澈的水:“大老远儿地来,腿都走肿了!真难为你。”
程冬至连忙道谢, 并从包里摸出一把糖,笑着说:“我弟在信里说你们大家对他都很照顾,这是我特地带来给你们吃的,别嫌弃东西轻,路太远,实在是带不了多的。”
众人信以为真,高呼乌拉,嘻嘻哈哈地把糖给分了。黑牛庄的日子这么苦,这可是顶好顶好的东西!
看到这个情景后,程冬至忍不住暗自吐槽:阿则这个家伙,果然是走哪儿都不漏真心思!如果他真的对这群人敞开心扉啥话都说,他们刚刚也就不可能相信她的这番鬼话了。
夕阳把黑牛庄镀上了一层金光,看着既慈悲又荒凉。
阿则提着沉重的水桶回了知青点,还没来得及走进去,在看到门口板凳上坐着的人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余晖把程冬至染得像一座雕像,她的脸上也没啥表情,很平静地看着他,这让阿则更加无法确定此刻看到的人到底是真实还是幻觉。
两人都好久没说话,阿则甚至忘记把手中的桶放在地上。知青点的人都大气不敢出,悄悄地看着这姐弟重逢感人的一幕。
程冬至缓缓站了起来,走向阿则。
她伸出手,就在大家以为她要含泪抚摸阿则的脸时,那手忽然狠狠地打在阿则的头上,一下又一下,啪啪儿的!!
“翅膀硬了哇!!长能耐了啊!!有自己主意了不是?!我和你说的话你都当个屁放了是?啊?还学会撒谎骗人了啊!谁教你的?!”
阿则被这猛烈的巴掌雨打得措手不及,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躲避,差点把手中的桶给摔了,而程冬至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意思,赶上前接着打。大家见情况不对,忙出来劝架。
“好了好了,别打了,都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了,当着大家伙儿的面打他也怪没脸的!”
“阿则,还不快和你姐赔罪,你姐大老远地来看你,她也是心疼你,急了!”
“咱们做知青的,哪个不是家里人念着挂着啊!你是男孩子,让你姐打几下出出气,一家人没有隔夜仇!”
其实程冬至心里本来就只有担忧和生气的,被大家伙儿这么一劝后,她受氛围影响,一下子完全代入了角色,心里头还涌上了“真姐姐”这一设定的感情,一阵委屈和心酸涌上心头,哇地一声哭起了鼻子。
看的程冬至的眼泪,阿则微微一震。
他放下桶,走上前来,把程冬至抱进怀中。
虽然比程冬至小,可阿则比她高了不止一个头。再加上这一年多来的劳作,他的骨骼和筋肉虽然没有叶淮海那样壮实,却也足够修长结实,尤其是肩膀和背脊,已经有了些隐隐的成年人的轮廓。
程冬至哭了一会儿后就不哭了,从阿则怀里挣脱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