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王春枝最大,高爱国笑呵呵地答应了,走前还不忘找出一袋花生给程冬至拿着,然后乐颠颠地去做家务了。
程冬至相信,高爱国对她不会比亲哥哥对妹妹差。所以,当高爱国做好饭菜端出来的时候,她隐约地感觉到——省城也受到了饥饿的威胁。
一盘盐水煮红薯叶子,一盘大白菜炖豆腐丝儿,一小盆深紫红色的高粱米杂饭,就是这顿客饭的全部了。王春枝不住地把少有的几根豆腐丝儿往她碗里夹,并十分歉疚:“早知道你今儿来,昨天我就不把那些老豆腐给吃了。”
高爱国也有些遗憾:“我要是知道冬枝儿来,咋说也要去弄点肉皮子回来。”
“还说呢,你大伯家几个月前就说着要送肉皮子过来,到现在都没影。”
“他们家也快几个月没闻着味儿了,现在肉皮子和肉一样金贵,不好弄啊。”
程冬至问:“肉菜啥的又吃紧了吗?”
“可不吗,肉联厂停工不干活儿了,肉就不想了,平时想吃点豆腐啥的还得摸黑去排队,排一天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回两小块回来。”王春枝叹了口气:“这样一想,你去那乡下也是好事。那边自留地多,随便种点啥都能填填肚子,咋地也比这边强。”
程冬至安慰王春枝:“放心姐,听说一人有四五亩自留地呢!到时候我就种点菜,养点鸡,咋地也要把你和肚子里的小外甥给喂饱了。”
王春枝噗嗤笑了:“你这个傻丫头!等你地里菜挂秧了,鸡长大了,你小外甥也满地跑了!还肚子里呢。”
程冬至嘿嘿笑。
临走的时候,程冬至对高爱国说:“姐夫,明儿你有空吗?”
“下了班就都有空,我下午六点下班,咋了?”
“那行,明天要是没啥事,你早点回家别出去了,我到时候有事要找你帮手。”
“行!”虽然高爱国一头雾水,但还是答应了。
次日就是除夕夜了。高爱国想着昨天没给程冬至吃啥好的,便想尽办法从厂子熟人那弄了点瓜子,拿油纸包好了带回家去。
本来说除夕该回高家去和大家一起守岁的,王春枝孕吐得厉害,稍微人多一点儿的地方就头晕犯恶心吐黄水,小夫妇俩便只好留在了小家里。好在高父高母都是好说话的,并没有因为这个而不高兴,而是千叮咛万嘱咐高爱国照顾好王春枝,千万别亏了他们的大孙儿。
大概七点半左右的时候,高卫国给王春枝轻按浮肿的双腿,就在王春枝舒适得睡着了的时候,门忽然被敲响了。他知道是程冬至来了,连忙去开了门。
“姐夫,家里有筐子和扁担或者挑子啥的没?”程冬至气喘吁吁地说。
“有,你要这干啥?”高爱国很懵。
“你下来就知道了。”
高爱国不明所以,拿着东西跟着程冬至下了楼。
才一下楼,就看到程冬至站在一个小三轮旁,小三轮上高高摞起,盖着厚粗布,不知道里头装的是啥。
“赶紧的把这些东西都给挑上去,我在下面守着,姐夫你动作快着点,别让其他人看到了。”程冬至小声道。
黑漆马虎的,又没啥路灯,高爱国也不知道是啥。可他向来听这对姐妹的话,不疑有他,立即一趟又一趟的给挑完了。挑完最后一趟的时候,他放下挑子,擦擦汗,跑下楼去。
“你把车就锁在这儿,不要紧!”
程冬至摇头:“我不上去了,这就走。”
“啥,这就走?”
“我妈做好除夕饭了,我得回去啦。姐夫,明年见!”
说着,就踩着小三轮吱呀吱呀地走了。
程冬至走后,高爱国摸摸脑袋,只好上楼回家去了。
开门的时候,王春枝被惊醒了:“你干啥去了?”
“刚刚冬枝儿来了,又回去了,还带来了老些东西呢。”
王春枝训他:“你咋就让她走了呢?”
“她说妈给她做好除夕饭了,我也不好拦着……”
“她带来了啥?”
“我也不知道,还没打开看呢,怪沉的。”
王春枝下床拉亮灯,高爱国把麻袋啥的都打开,当俩人看清楚袋子里装的东西后,都惊呆了!
两大袋还带着些许泥土的红薯,一小袋子白面,一袋子副食——奶粉饼干罐头等塞得满满的。最让王春枝夫妇俩惊讶的还属一袋子肉——猪蹄,猪尾巴,猪头,猪大骨啥的,虽然没有正经部位的猪肉,可这也是顶好的东西了!随便拿哪样都能熬出雪白喷香的肉汤,喝了多滋补人啊,奶水也能充足许多。
高爱国宛然梦中:“冬枝儿是上哪弄来这么些东西的?她咋能办到的?”
王春枝机敏,立即捂住了高爱国的嘴:“还能是哪儿来的,当然是叶家那小子给的!你可小点声,别透露出去了,不然冬枝儿以后还咋做人!”
“叶家?你是说,喜欢咱冬枝儿的那个大院儿的小子?”
“可不?除了他还能有谁弄得来这些!”
“他家里能同意他和冬枝儿处对象吗?”
“不好说,估计难,人家是啥家庭,咱们家……”王春枝陷入了忧愁。
小时候打趣这俩孩子还挺好玩的,等两人真的到了能谈婚论嫁的年龄,她却十分清醒,知道两人不可能。
大概是做了母亲后容易多愁善感,尽管程冬至那边根本毫无这方面的想法,王春枝却已脑补出了一系列狗血大剧,想着想着,她自个儿倒先哭出来了。
高爱国吓坏了:“咋了,好好儿的你哭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