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2 / 2)

贾琏眉眼一弯,抱着贾敏的手,露出十分欢悦的神色。

在贾母房里用过午饭,又坐了一会,贾琏等人方去上课,贾琏临走前告诉贾敏等他放了假就去看她。元春年纪虽然只有三四岁,也已经另外请了先生教导,上午陪着凤姐顽耍便没去,如今凤姐饭后困倦歇息,她便告诉贾母一声,亦去上课了。

贾敏笑赞道:“元春倒乖巧,这样小就懂得用功了。”

虽说三四岁启蒙极常见,但小孩子多是好动之人,鲜少能静得下来,多是六七岁方正经上课,别看王夫人不认得几个字,一双儿女却都好学得很。

王夫人面上含笑不语,心中着实得意。

贾母道:“小孩子家,早起晚归的,太辛苦了些,不过他们老子喜欢,我只好由着他们。我乏了,同敏儿说说话,你且去吃饭罢。”后面一句话却是对王夫人说的,今日吃饭倒没让王夫人吃剩下的,王夫人告罪一声,便带人下去了,自回房吃饭。

因贾敏有孕,易疲乏,贾母命人在罗汉榻前又设一张美人榻,道:“你略歪一歪,你身子重,只叫丫头们打扇,不许用冰,仔细冻着。”

贾敏笑着应了,果倚着靠枕同贾母说话。

贾母又命鸳鸯去看凤姐,回来道:“凤哥儿已经睡熟了,帐子放下了,香也熏了,屋里又放了冰块,我叫两个丫头两个嬷嬷在床前看着呢。”

贾母点了点头,命小丫头下去,只留几个大丫头打扇,问贾敏道:“你瞧凤哥儿如何?”

贾敏一愣,不解贾母话中何意,她忖度半晌,道:“倒是个伶俐孩子,话虽粗,嘴却甜,今儿早上逗得母亲好生开怀。怎么?母亲可是想到了什么?”

贾母笑道:“凤哥儿打小常过府来,和琏儿他们常常一处厮混,只你进京半年多,不曾见过她。我素喜她的爽利性子,又有你二嫂说和,你觉得给琏儿做媳妇如何?咱们贾史王薛四家联络有亲,十年后她进了门,便是管家,也容易些。”

听了贾母的打算,贾敏登时吃了一惊。

她沉吟片刻,道:“琏儿才几岁,母亲就想到了他的亲事?太急了些。说句不好听的,还没长大的孩子,性子未定,哪知将来是好是坏?”

再者,指腹为婚的娃娃亲虽然有,但大多数人家多是在儿女十二三岁时方定亲,此时大概性情已定,也少有夭折之虞,毕竟夭折了的孩子不在少数,一旦订了亲的男女孩子幼时没了,对方不免就有一个克夫或是克妻的名头。

贾敏将自己心中所想与贾母细细分说,贾母听了,眉峰微微一动,点头道:“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没想如今就定,只觉得若好,两家心照不宣,到了年纪再定下来。”

贾敏蹙眉道:“二嫂极赞成此事?”

贾母笑道:“这是自然,她娘家的内侄女儿嫁过来,不说能帮衬她,日后和他们这一房也少生些嫌隙,贾王两家行事也更亲密些,我倒觉得好。”

贾敏淡淡一笑,王夫人当然愿意自家内侄女嫁过来,这样就多一个膀臂了。管家理事的本该是长房,如今贾赦无妻,方由她做主,但实际上并不合礼数,将来琏儿媳妇进门,凤姐既和姑妈亲密,定然是亲近王夫人一房,说不定还会远了自己的公婆,毕竟贾赦太过昏聩,先前选过的填房又身份低微,将来的填房若也是如此,必然为凤姐所看不起。

她想到这里,愈加忧心,遂道:“女儿却觉得不大妥当呢!”

贾母一愣,疑惑道:“怎么说?”

贾敏不答反问,道:“凤哥儿有了学名,不知可曾读书?”

贾母想了想,没听过凤姐读书的消息,道:“不曾读,凤哥儿虽有学名,却大字不识一个,听王家的意思,没有让她读书的想法,也不曾给她请先生。”

贾敏心中一沉,道:“这就是了,不读书,不明理,行事难免不知天高地厚,都说妻贤夫祸少,若惹出什么事情来,岂不都是琏儿的罪过?记得我小时候也不肯读书,父亲这么说过我呢,说读书明理知事,不会叫人看笑话。”

贾琏如今读书上进,连林如海都称赞不已,说他是美玉良材,难道当真要配一个大字不识的妻子?她和林如海情投意合,不愿贾琏与将来的妻子话不投机。何况王夫人包揽诉讼、重利盘剥的消息时有耳闻,侄女肖姑,谁知道将来凤姐会不会学王夫人一般行事?

提到贾代善,贾母不觉伤心起来,道:“你父亲的确这么说过。”

贾敏自觉贾母只听得进自己的话,她实不想伶俐侄儿再娶王家女,趁机道:“先前母亲说琏儿娶了凤哥儿,两家更亲密,女儿却觉得不妥,二嫂是王家的姑太太,难道王家行事不看着二嫂的面子?母亲若想联姻,倒不如等琏儿长大了,读书上进了,另外给他聘一位大家小姐,这样咱们家不独有王家这门姻亲,还能有琏儿媳妇娘家这一门,岂不两全其美?”

贾母怔了怔,顿时觉得十分有理,不觉沉思起来。

贾敏见状,又笑道:“母亲忘记父亲说的话了?说咱们家从行伍出身,子孙该以读书为要,从文出仕才好,大嫂出身书香门第,我又嫁给我们老爷,这两家都是从科举出身的,举足轻重,琏儿将来也要从科举出身,还是娶一房能帮他的人家更好。王家虽然颇有权势,可毕竟是武官,除了权势外,帮不着琏儿,便是权势,咱们家难道就比王家差了?”

贾母思量半日,她只是被王夫人说动了心思,觉得家和万事兴,可是听女儿如此陈述厉害,还是女儿看得更长远,果然还是女儿贴心,哪里像媳妇,到底存了私心。

想罢,贾母笑道:“你说得有道理,让我细想想罢。”

贾敏心神一松,轻笑道:“女儿疼了琏儿一场,不管将来母亲如何决定,好歹先跟女儿说一声,叫女儿心里有数,免得事到临头让人看笑话。”

贾母笑啐道:“知道了,便是当爹娘的,也没你这个姑妈疼琏儿。”

贾敏笑了笑,贾琏出生至今,她一直没有子嗣,见到琏儿,难免有些移情,常想他若是自己的孩子该如何抚养,如何教导,因此虽是姑侄,却真真把贾琏当儿子看了,娘家哥哥们指望不得了,唯有指望侄儿们长进,撑起娘家门楣。

贾敏走后,贾母看着贾敏留下的东西,南安王府的赔礼贾敏只带走一半,那一半则孝敬了贾母,又所分几匹给侄儿侄女们做衣裳。

贾母想着贾敏今日说的话,愈发意动,王夫人已是王家之女,再来一个,将来内宅做主的岂不都是王家人了?她上了年纪,只顾着和孙子孙女高乐,并不大管事,遂下定决心,听女儿的建议,淡了和王家再结亲的心思,叫来王夫人,并未说自己的决定,恐王夫人因贾敏才走自己便这么说,怨到贾敏身上,只道:“南安王府的赔礼敏儿留了一多半儿,你挑几匹给珠儿元春做衣裳,凤哥儿也在,给凤哥儿也做两身精致的。”

王夫人笑道:“真真姑太太大方得很,这都是上用的呢。”

这话极得贾母之意,道:“敏儿给侄子侄女做衣裳,这是她做姑妈的心意,你只管收着便是,便是上用的,咱家也不缺,我不过看重敏儿的心。”

王夫人笑着称是,拿着选的料子回房,刚落座,便有人送了书信来,说是金陵姨太太家送来的,想到远嫁金陵为皇商之妇的妹妹,王夫人微微一怔,随即展开书信,却见满纸泪痕,待看清信中所言,不由得勃然大怒。

☆、第029章:

王夫人姊妹三个,她是二姑娘,嫁到薛家的是她一母同胞的三妹妹。

相比较大姐而言,王夫人和三妹妹的情分更深。

薛姨妈比王夫人小两岁,倒和贾敏同龄,他们王家虽是金陵人氏,但长居京城,故薛姨妈远嫁到金陵后,姐妹二人除了通信外,竟未曾再见过面。不过因为路途遥远,来往不便,薛姨妈又觉得夫家门楣低于娘家,他们一二年也未必通信一回。

薛姨妈出阁多年,至今没有子嗣傍身,王夫人也曾十分忧心,何况自古江南出美人,金陵又是第一风流繁华之地,薛家是百万巨富,珍珠如土金如铁,难免有许多攀龙附凤之人。薛家祖上虽是紫薇舍人之职,如今却只是领着户部钱粮,规矩不如仕宦之家那样严谨,虽说薛老爷忌惮贾家、王家权势,十分尊重薛姨妈,但心里何尝不急,薛姨妈手段再好,也掩饰不住没有儿女的悲哀,故来信陈述此情,问王夫人要生子的秘方。

除此之外,薛姨妈还在信中哭诉在薛家处境艰难,离娘家远,婆婆常背地里抱怨她生不出孙子,没人给她撑腰,婆婆又给了薛老爷几个妖娆的妾,薛老爷孝顺,尽皆收了云云,又有薛老爷常在外面经商,也有几个人,自己一个人如何生儿育女。

王夫人看罢,自是恼怒不已。他们王家的女儿嫁到薛家已是低嫁了,不说好生相待,竟然还如此欺辱于她,欺负妹妹远在金陵,娘家却在京城么?大家规矩,有几家在儿子三十岁之前给妾生子的?没的让人说一句嫡庶不分,薛姨妈今年还远不到三十岁呢。

结亲本是两家之好,如此对待薛姨妈,竟不是结亲,是结仇了。

王夫人看完书信,忙写了回信安慰妹妹,又预备了许多礼物,次日待贾敏与南安王府吃过酒后,诸事已毕,方命心腹婆子亲自送去金陵,想了想,又给娘家哥哥去了信儿,说了薛姨妈之事,王子腾素疼两位妹妹,也命人与王夫人所派之人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