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1 / 2)

林如海瞧着宣康帝脸上并无愠色,暗暗松了一口气。

宣康帝咳嗽一声,问道:“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言语了?”

林如海摇头道:“微臣一句妄言便已十分后悔,哪敢再说别的?只是说了些儿女之事,并未涉及公务。幸而太子殿下宽宏大量,未曾因此怪罪微臣。”

宣康帝听了,脸露微笑,道:“太子自然是极好的。想来他也记着你一语惊醒梦中人,年初建议朕赏赐令千金一些东西。听说,令千金生在花朝节?”

闻得宣康帝此问,林如海便知他不再追究自己和苏黎说了什么,忙答道:“正是。”

宣康帝笑道:“倒是个好日子,想是有造化的,好生抚养罢。”

林如海一怔,连忙称是。他最疼黛玉,便是宣康帝没有这话,他亦不会亏待黛玉,不知道他来京城这么些日子,黛玉如何了。

宣康帝又因张大虎一事赞扬了林如海几句,方问任上诸事,林如海上任后,税银猛增一倍有余,既未亏空,又无超支,看着源源不断入库的银子,宣康帝如何不满意,也因此决定林如海连任。对此,林如海早有预备,亦细细禀明。

及至到了兵部户部诸官员皆至,林如海方告退出宫,宣康帝却又赏了不少东西。

张大虎早在宫门口等着了,虽知林如海的本事,到底焦虑非常。在他身后,既有自己的两名小厮,还有林家的大小管事,自然都为林如海担心,见林如海平安出宫,又见小太监捧着许多东西,忙走上前来。

林如海含笑拍了拍张大虎的肩膀,道:“回去再说。”

才回到家,张大虎忙不迭地问道:“老爷,圣人没怪罪老爷什么罢?”

林如海呵呵一笑,指了指大小管事从小太监手里接过来的东西,道:“若是怪罪我,哪里来这么许多东西?叫人把东西供起来,等回南时再带过去。”

下面喜不自胜,连忙满口答应。

张大虎一直为此悬心,听了这话,心里一宽,也笑了。

张大虎道:“顾大人交代了,等老爷平安回来,好歹打发人去说一声,好放心。”

林如海便打发管事去了,他自己却带着张大虎去了书房。

张大虎自小读书识字,如今文武双全,林如海不在时,书房都是他用的,林如海虽以世家出身自傲,但从不在意张大虎的出身,早早吩咐了大小管事不得怠慢,因此看到壁上悬挂着的刀剑,张大虎脸上一红。

林如海笑道:“坐罢,我不在京城时,你只管住在这里,东西放在这里亦是理所当然。”

张大虎一脸感激不尽。没有林如海,哪有他今日?只怕早饿死了。现今林如海教他读书,让他习武,又送他考试,当了官,又给地方住,又让下人帮着自己打点,又要给自己娶媳妇儿,便是亲生父母能做的也比不上林如海的用心。

林如海忽然想起张大虎之母的事情,恐怕如今正在赵家,该当设法让他们母子团聚才好,正在这时,管家来回道:“老爷,各处的礼物可要送过去?”

林如海理了理袖口,道:“在京城停留不会太久,数日便要回南,未必各处都拜见,且先将礼物送去罢,只沈、贾两家送拜帖,余者只送礼,好生送过去。还有,给赵家小姐的礼物,按照往年,送到北静王府,托北静王府转交给赵家小姐。”

管家一一谨记在心,忙去料理。

林如海到了此时,方得空更衣梳洗,歇息一回。

却说王子腾看着林如海的背影,掩饰不住心底的惊骇,付泉求到他门下乃是十年前的事儿,不是如今的通判之职,当初只是个七品知县,连和付家祖上有一点子亲戚的叶家都不知道,何以林如海竟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还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贾史王薛四大家族当初何等风光,王子腾自忖那条计策天衣无缝,没想到不过区区数月,林如海便查到了底细,果然不能小觑,难怪圣人如此重用。

念及于此,对于林如海,王子腾心中又多了几分忌惮。

想到林如海已经知道了此事和自己有关,王子腾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及至从宫里回到家中仍未松开,得罪了谁他都不怕,偏生是林如海,不知道他会生出什么心思报复,他深受宣康帝重视,不下于自己,真真让自己防不胜防,为今之计不能承认自己认得付泉。

王子腾并不怕林如海,只是到底忌讳些儿。

如今,史父已死,史鼐、史鼎丁忧,贾赦仅是一等将军,贾政才升了从五品员外郎,薛老爷重病,贾史王薛四大家族中独他一人位高权重,乃是京营节度使,威风八面,贾家、史家和薛家谁都不敢得罪他。王夫人掌管荣国府,贾珠兄弟姐妹几个得宠,未尝不是因为有他在,每年请吃酒,贾珠兄妹常常都是除了他们家,别处再不去的。

彼时王子腾夫人正在忧愁长女王熙凤的婚事,才送走几个交好的诰命夫人,见王子腾回来,忙走上来,好容易坐下来,开口道:“凤哥儿如今大了,老爷好歹有个章程才好。”

王子腾回过神,问道:“前儿不是跟你说了几家门当户对的?”

王子腾自恃位高权重,多少人奉承巴结,趋之若鹜,闻得凤姐正当妙龄,已不知道有多少人家踏破了门槛子,只是他有心给凤姐挑一个比贾琏更好的,先前挑的几家都是和他们交好的,一旦联亲,两家齐心合力,势必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王子腾夫人听了这话,抱怨道:“说了有什么用?虽然门第根基富贵都是齐全的,奈何品貌才学气度都不如琏儿,哪里看得中?我都瞧不过去,何况凤哥儿打小儿和琏儿他们兄弟几个一处混到大,更加觉得不满意了。再说,虽有几家公子极好,比琏儿还强些,奈何他们不是年纪轻轻就订了亲,就是看不上咱们家。”

若是王夫人争气些,让贾母同意贾琏和凤姐的婚事,她如今就不必这样愁闷了。王子腾夫人叹了一口气,谁能想到贾母居然会突然改了主意,咬定两家已是姻亲,不必再亲上加亲,依她看,贾家是想另外再多一门显赫亲家罢?倒没想到贾家竟还有这样聪明的人。

丈夫出息,王子腾夫人的地位亦是极高,除却诸公主郡主太妃王妃并国君夫人等,她便是头一等尊贵的人物了,在儿女婚事上难免挑三拣四,况她深知凤姐的性子,杀伐决断,有男儿气概,偏生眼里容不得沙子,又要强,总得挑个能让她拿捏得住才好,不然,送女儿过去受委屈不成?因王子腾疼凤姐,王子腾夫人也不愿委屈了女儿。

王子腾脸上闪过一丝威严,道:“你不必再多想了,那些既瞧不中便算了。听说顾家进京了,明儿你请顾家的夫人吃酒,透露些意思,我瞧着顾家的大公子极好,年纪和凤哥儿十分相配,若能结亲,倒是喜事。”

王子腾夫人因未听顾家进京,便开口问道:“顾家?哪个顾家?京城里有好几个顾家呢。那个和琏儿外祖家交情好的顾明不过是暴发新荣之家,哪里配得上咱们家?”

王子腾道:“我说的是今已升为翰林院侍读学士的顾越。”他在宣康帝跟前极有体面,焉能看不出宣康帝意欲重用顾越的意思,顾越的大哥虽然犯了重罪,但是顾相国余荫犹在,他们这些人家亏空几百万两银子宣康帝尚且款待,何况顾家只有顾越一脉出息。

听到是顾越家,王子腾夫人抚掌笑道:“我记起来了,顾大人的父亲可是顾相国呢,长公子迅哥儿今年十八岁,听闻前年已经中了举人,惜今年竟不曾参加恩科。若不是因为他们先前出了些事情,又远离京城,现今在京城里已不知道多少人家看中这样的乘龙快婿了。既然老爷这样中意他,明儿我就下帖子请顾夫人来,只是他们家几时进京的?竟未听说。”

王子腾道:“听说顾家和林家一同进京,林如海既已进了宫,想必顾家亦抵达京城了。”

闻得林如海进宫,王子腾夫人吃了一惊,随即默然不语。王子腾恼恨林如海斩杀了王豪,她心中明白,自然不认为王子腾会和林如海结交。

王子腾想起出宫后着人打探来的消息,不觉陷入了沉思。

众所周知,林如海和顾越交情极好,老相国过世,顾家大爷坏事,对他们避之唯恐不及的人不知凡几,然而林如海始终如一,他比顾越早三年高中,即便远离京城,亦时时刻刻写信请人照应顾越,不然凭顾越一腔傲气,能在翰林院里游刃有余,如今又能这么快进京?还不是因为宣康帝跟前有和林如海交好的人一直提醒着宣康帝。

如今顾越做了侍读学士,那是在宣康帝跟前走动的,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总能比别人窥得先机,林如海即便远在江南,只怕也不会断了京城的消息。

王子腾心中比较了几家,终究还是中意顾迅做女婿,道:“横竖林家不在京城,他们家和林家交好咱们也不必怕什么,难道和林家能亲过亲家去?顾家势不如从前,咱们家与之联姻便是助了他们一臂之力,再者顾迅老实本分,凤哥儿过去也能弹压得住。”

顾家门楣比王家还高些,又是书香世家,虽说败了,可败中有荣,王子腾夫人也认得顾夫人,最是温和敦厚之人,如今他们家在京城里只算三流,远远比不得王家的权势,想能善待凤姐,故王子腾夫人心里十分满意,只盼着凤姐敛些性子,好生学王夫人才是,虽不是荣国府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但谁不知道她是荣国府当家人?

次日,王子腾夫人同细细凤姐一说,凤姐九月便满十四岁了,闻言,不觉羞红了脸,旁边平儿、安儿、喜儿、乐儿四个丫头俱瞅着凤姐抿着嘴笑。

过了一时,凤姐抬头正色道:“太太竟是同他们说好了再说罢,别又和贾家一样,不过是咱们一厢情愿,他们家无意,倒像是咱们家巴结着贾家似的,蹉跎了好几年,好生没脸。也不想想,咱们王家何等威势?便是扫一扫地缝子也够他们家过一辈子了。”

凤姐在母亲跟前行事十分利落,又耽误了两年说亲,王子腾夫人因此十分疼她,说到人家总会问她几句,她倒不害臊,听了她这话,王子腾夫人心头一凛,点头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