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1 / 2)

刘芳若不是得到母亲嘱咐,她也不想理会这位来自京城眼高于顶的表姐,道:“这有什么奇怪?咱们这些人家,哪家的姑娘不是四五岁就上学的?难道姐姐不是?林妹妹已经上半年学了,四书早学完了,现今正在学五经呢。”

杨茹听了,不禁夸赞黛玉道:“妹妹果然是灵心慧性,这样小就学了许多。”

黛玉淡淡一笑,道:“姐姐过誉了,姐姐问问其他的姐妹,学的比我还多呢。”

杨茹看向众人,众人都是一笑,并不言语。黛玉话里话外抬举他们,但是他们都有自知之明,除了两个哥儿外,其他人学的并非四书五经,也不是谁家都像林家这样,请中过进士做过官儿的先生教导女儿。

杨茹听到这里,亦不好多问了。

这边姊妹兄弟指着花儿说这个好,那个俏,贾敏那边却有人问杨姑娘何以独自来南。

刘太太看了贾敏一眼,只觉得娘家之意难以启齿,想了再想,方笑道:“哪里有什么要紧事,只是慕咱们扬州风景好,故来瞧瞧,再者,也想拜见我这个做姑妈的。我娘家母亲兄嫂都疼她,可巧有一门亲戚来金陵省亲,就带了她过来。”

杨家和荣国府、宁国府颇有来往,杨太太自然见过林睿,如何不对之满意非常?不独她如此想,别家亦看中了林睿,原想请贾母撮合,偏生贾母素知女儿女婿性子左,只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敢应承,便来信托刘太太说和,又叫刘太太多多地带杨茹往林家走动,杨茹貌美多才,不必自己家提,贾敏却瞧中了也未可知。

刘太太暗暗苦笑,傍晚从林家回来,便对刘瑛抱怨道:“也不知道娘家是怎么想的,他们在京城托贾家老太太都不得的事情,托我有什么用?叫我怎么说?今儿赴宴,我还没开口呢,林太太就说等睿哥儿十五岁后方议亲,把我臊得脸都没处藏。”

刘瑛倒觉得林睿是乘龙快婿,可惜非他们家所能高攀的,内兄官职虽不比林如海低,可惜一文一武,林家到林睿已是第六代了,又是要从科甲出身的,而杨旭却是武将。

刘太太抱怨完,又是一肚子委屈,道:“不声不响地就送茹儿过来,叫我怎么做?”

刘瑛笑道:“你别恼,该怎么着就怎么着,难道人家不肯,咱们非要强求不成?横竖家里不缺茹儿一人的衣食,咱们好生待她,等事情没了着落,她又耽搁不起的时候,自然就回京城了。只是,你办不成此事,岳家可会恼了你?”

刘太太道:“本就和娘家不睦,此事办不成,如何不恼?”

刘瑛道:“难道牛不喝水强按头?岳母交代你带茹丫头去林家走动,你已经如实照做了,还想如何?林家不愿意结亲,哪能怪你?再说了,满京城里多少达官显贵,那样的林家尚且无意,若有意,早就上门提亲了,何况岳家。”

原来刘太太和刘瑛乃是两家老父酒后戏言,定了娃娃亲,偏生刘瑛之父早死,刘瑛年纪尚小,刘家渐败,两家没有正经过礼,而杨家却蒸蒸日上,刘家本不敢高攀,也不再提此事。不想杨父却是重情重义的人物,仍将爱女许之。刘家自然感激不已,只是却惹恼了杨母,她心疼女儿,不愿女儿吃苦,早给女儿挑了自己娘家的侄儿,哪一样不比刘瑛强十倍?但是杨父做主,她不敢反对,女儿又心甘情愿,嫁给当时默默无闻的刘瑛,她满肚子的火气便朝刘家发泄,自从刘太太出阁后,和刘家没什么要紧来往。

刘瑛感激岳父重义,妻子钟情,成婚后发愤图强,五年后先是中举,再一年金榜题名中了进士,虽然是孙山之名,却也得了外放的实缺,扎扎实实做到了扬州知府,连任多年。因此,他对去世的岳父十分敬重,但对岳母却不以为然。

刘太太叹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自从父亲去世后,母亲行事越发左了,保不住就怨咱们不尽心,我是做女儿,也还罢了,只是怕耽误了老爷的前程。”

杨旭在京城也是身居要职,何况和贾家来往亲密,难保不会如此。

刘瑛洒脱一笑,道:“夫人不必担忧,在京城里,谁能一手遮天?再说,自从林大人做了巡盐御史,咱们两家交情甚好,在政务上都能相互帮衬些,若是新来的不知底细,还不知如何呢,因此林大人必然会护着我几分。”

刘太太沉吟片刻,这倒是,情分亲密的总比没什么来往的知府坐镇扬州强。

他们夫妇论事,贾敏亦在和林如海说起,道:“席间各家都问起睿儿年纪,又问定亲了没有,瞧着,睿儿的亲事竟是早早定下才是。”杨茹初到,颇有几分拘谨,但园中赏花过后,已认得各人了,便是长袖善舞,十分伶俐,不过贾敏在林家生活的日子比在贾家长久,受林家熏陶,喜好读书人的清高,却不大喜欢圆滑世故工于心计的姑娘。

林如海拿着小剪刀剪去烛花,卧室内瞬间亮堂了许多,转头笑道:“急什么?咱们家的长媳总要挑个恰当的,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等睿儿有了功名再说。”

贾敏道:“睿儿有了功名,自然好挑选亲事,只是每常见人,总问起,我也不耐烦了。”

说毕,笑道:“还是老爷教导得好,咱们睿儿争气,谁家不想结亲?瞧薛家那样的,纵然他们家家资百万,未必有门当户对的愿意。说到底,除了门第,首先便是人品本事,有了人品本事,不必自己挑,就有人趋之若鹜。”

林如海道:“睿儿亲事,不必在这些人家里挑。”

贾敏闻言一怔。

林如海笑道:“这些上门来的,多是为了名利二字,原就心思不净,欠缺风骨,结亲于咱们而言是祸非福。睿儿的亲事,且再看看罢,虽说成家立业,但是男儿在世,也不必急着成亲,横竖睿儿是男子,年纪大些再议亲也无碍。”

贾敏点了点头,道:“老爷说得是,总要挑个四角俱全的。”

林如海却是摇头一笑,他虽然讲究门当户对,但是主要是深明礼义,并没有非要给林睿娶个无可挑剔的媳妇,他自己的女儿尚且不是白璧无瑕,何必要求对方完美无缺?何况,他身居此职,全然不用再从位高权重之家里挑选。

这些话林如海没对贾敏说,横竖林睿说亲最后决定的是他,他若不满,亲事也结不成。

黛玉却颇不喜今日所见之杨茹,言行举止虽然可亲,总觉另有所图,若不是因为她是客人,自己早不理她了,哪里还由着她在姊妹兄弟间说笑。

第二日一早,黛玉起得晚,天凉,她又觉有些不适,今日又不必上课,方先生前儿着凉了,故她懒懒地躺在床上,不思起床,眼前却出现林智笑嘻嘻的脸庞,趴在黛玉枕畔,撒娇道:“姐姐,昨天是智儿做汤婆子。”

黛玉笑道:“丑儿最好了,等入冬了也如此才好。”

不知怎地,林智三岁生日过完,到了年下,一日比一日壮实,不似黛玉虽比从前好了些,也不是大好,而林智却是大好了,先前弱症不在,身上火气极大,去年冬天和黛玉一床睡时,黛玉常常不知不觉地靠近她,睡得甚是暖和。

林智拍拍黛玉的枕头,道:“姐姐放心,我还和姐姐一同睡。”

说笑间,青鹤白鹭等人捧着热水和衣裳进来,道:“姑娘该起来了,老爷今儿休沐呢。”

一听此言,黛玉翻身而起,笑道:“上回爹爹答应我了,要带我出门顽,我倒忘记爹爹今儿就有空。丑儿,起来了,姐姐带你出门。”林如海五日一休,常常还有人请他出门吃酒,多不带黛玉过去,碰到他清闲是极难得的。

林智听了,果然欢喜。

姐弟两个梳洗完,去给林如海和贾敏请安,提及此事。

林如海当下便答应下来,和贾敏用过早饭后,便带着一双儿女出门,外面热闹非凡,贩夫走卒叫卖声此起彼伏,黛玉还罢了,十分矜持,林智却是兴奋地大叫大嚷。

林如海哈哈一笑,命无数亲兵仆从小厮团团围着,自己一手牵着黛玉,一手牵着林智,唯恐街上人多,被拐了去。想当初,若是甄士隐夫妇多打发两个小厮和霍起带英莲出门去看花灯,何至霍起小解,致使英莲被拐。

黛玉年纪小,本就不被拘于家中,平常林如海带她出门,多是赴宴,鲜少行走于市井之中,此时看到两边琳琅满目,不觉眼花缭乱。

因见前面人山人海,黛玉好奇道:“前头在做什么?”

听问,一个小厮立时过去打听,半日,回来道:“是崔盐商家在这里设擂台,和吴盐商家斗富呢。”

扬州一带盐商斗富之气极盛,每每挥金如土,引得万人空巷,黛玉蹙了蹙眉,道:“我听爹爹说过,盐商家为了斗富,总有千奇百怪的法子,还有重金选丑,为了拔得头筹,便有人用酱油涂面晒黑,可是如此?”

林如海含笑道:“你记得不错。”

黛玉脸上掠过一丝得意,问那小厮道:“这回两家盐商又出了什么主意?”

小厮早已打听得清清楚楚,笑道:“这回和以往不同,两家盐商附庸风雅,设擂台举办赛诗会呢,各自出了极多极贵重的宝贝,谁做的诗词好,两家都奖东西,比一比谁家的东西金贵,谁家的东西稀罕。”

林如海和黛玉听了,眼里不由得闪过嘲讽。

林如海看黛玉,笑道:“玉儿近来也在学作诗,是否过去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