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宁侯、王子腾,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家呢,莫不是想连成一势,力压林家?
旧年母亲才和王夫人又加深了恩怨,怎么他们竟动了这份心思?黛玉心中一动,道:“不会是为了银子罢?咱们家给哥哥弟弟的聘礼都有四五万两,我听说那府里现今处处捉襟见肘,就是探春妹妹管家后成日里想着俭省,革除了许多宿弊,也不过一年俭省几百两银子。”
按俗例,聘礼聘金都是男家给女家父母的,以谢养女多年嫁到自己家的恩德,女家收下十分常见,不算失礼,不过有些人家疼爱女儿,会把聘礼聘金都放在女儿嫁妆里。
贾敏见顾幂睡熟了,命人抱进里间安置,方摆手道:“你不必理会他们家,我当即就拒绝了,他们以为我为了娘家连儿子的终身都不顾了不成?真是可笑!我的智儿再不济,我也不能如此作践他,何况我的智儿还是个好孩子。”
无独有偶,林如海也面临着相同的情景。
此时已经下朝,偏有人拦住了林如海,是窦夫人之父窦大仁,满口对林智十分赏识,认为他雏凤清于老凤声,前程不可限量,想替自己家的亲戚做媒,与林家结亲,又说那位小姐年方十一岁,生得冰雪伶俐,美貌异常。
林如海自来对朝中官员各家之间的瓜葛清清楚楚,闻他开口,心念一转就想起来他说的是哪一家,乃是窦太太娘家兄弟的小孙女,名叫许芯儿。
说起许芯儿定然有许多人不知她是谁,但是许芯儿有一个姐姐,叫许蔓儿,当初极想说给林睿的,可惜窦夫人压根不理,林家更不曾看中,甚至他们连提亲的机会都没有,后来许蔓儿和牛素君一样,均已另嫁他人。许家如今倒是在朝中崭露头角,成了新荣之家,乃因他们家有一门极贵的亲戚,不是别个,正是贤妃。
许蔓儿和许芯儿的娘亲,是贤妃一母同胞的长姐。
贤妃的娘家和许家一样根基不深,在京城中极不起眼,不然窦太太怎会做填房,不过因为长庆帝登基,贤妃有了身份,他们家才逐渐水涨船高。
相比林家而言,许家想送许芯儿进宫,配给年纪相仿的五皇子,奈何贤妃看不中,她想等五皇子年纪大几岁后,最好七八年后,自己母子地位稳固,给五皇子寻一门助力大的妻室,所以暗中提点许太太,说林家是一门好亲,极相配。
☆、第095章:
书接上文,闻听窦大仁之语,林如海目光一沉,想到贤妃心中的谋算,很快就明白她的用意了。和自己家结亲,是向俞皇后表白忠心,亦是投诚之意罢?说不定还想经由嫁到林家的许芯儿给林智吹枕头风,然后让自己家慢慢投向五皇子。
人心难测海水难量,谁能说林家日后不会改变心意?
嫁出去的女儿和开枝散叶的儿子孰轻孰重,在世人心中一目了然。
世人多知自己出了名的宠爱女儿,可显然总有那么几个人不相信,毕竟男女之轻重,在世人心中的地位,早已令所有人习以为常。
无论林如海心中想到了多少,面上始终如同静水无波。
窦大仁见他半日不语,不禁心焦,怕误了妻子的嘱咐,忙笑道:“如海意下如何?”他是贾赦的岳父,林如海是贾赦的妹婿,论起来,自己家和林家也算是亲戚,他觉得自己亲自和林如海开口,林如海一定不会推辞。
窦大仁很自得地等着林如海一口答应,自己好回去交代。
林如海眼睛微微一眯,嘴角浮现一丝笑痕,无人发现其中的点点冷意,在这种情况下,他的声音仍然温润有礼,令人觉得如沐春风,只听他说道:“窦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几时却多了一门官媒的差事?”
和自己期待的结果完全不同,窦大仁立时愕然,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林如海抚了抚衣袖,道:“犬子的亲事鄙夫妇早有打算,还请窦大人转告许家,为千金另择佳婿。告辞。”
窦大仁神情极是尴尬,正想说是贤妃娘娘之意,林如海早已走远了。
贾敏从林如海口中听说后,指了指黛玉,说道:“今儿妙玉走后不久,元馨公主就打发小太监给玉儿送东西,亦曾说起此事。”
林如海丝毫不觉诧异,问黛玉道:“贤妃在皇后娘娘跟前怎么说的?”
黛玉惊奇地挑了挑罥烟眉,她还没说,爹爹就知道了?遂笑道:“爹爹既然知道贤妃一定在皇后娘娘跟前说话,难道还猜不出来说了什么话?”
林睿下班后,贾敏就打发他回自己的院子了,因贾敏素喜同林如海和孩子们一起用饭,而林如海却不好同儿媳同桌,所以曾净进门后,贾敏就让他们小夫妻在自己院中单独用饭,彼此都清静自在。因此,如今房里只有林智和黛玉在跟前承欢。
才放学回来就听到母姐说自己的亲事,林智难免有些羞涩,坐在下面一言不发。
林如海接过黛玉亲自捧上的茶,喝了一口放在旁边的梅花小几上,道:“贤妃既然做出一副以皇后娘娘马首是瞻的态度,这桩婚事自然不会私下提起。依我猜测,贤妃一定在皇后娘娘跟前说,智儿和许家小姐年纪相仿,人才相配,又说想沾沾皇后娘娘的福气,或者说她心里敬重皇后娘娘,极想和皇后娘娘的娘家做亲戚云云。”
黛玉拍手笑道:“到底是爹爹,猜得八、九不离十呢!”
贤妃在俞皇后跟前极赞林家的家风,林智的才华品行,满含羡慕地对俞皇后道:“真真是个好人家,因此我心里才有了这个想头,我姐姐家的那个孩子虽不是极好的,却也乖巧伶俐,娴雅端庄,若能结成亲家,妾喜不自胜,也能沾皇后娘娘一点子福气。”
和林家定亲的俞家是俞皇后的娘家,许芯儿若嫁到林家,可不就是同俞家、俞皇后成了亲戚,既成了亲戚,自己在宫中亦能得俞皇后的额外照应,在自己母子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这简直是天大的好处!
得到后宫之主青睐的嫔妃和被皇后厌恶的嫔妃,地位简直就是天壤之别,前者可以凭此多见圣人几面,多博几回恩宠,后者能见到圣人就不错了。
她不是蠢笨无能的德妃,现今太子风头正盛,偏想和俞皇后一争长短,岂非自寻死路?
十岁的皇子都不算长成,她尚且小心翼翼,何况半岁?
她只盼着自己的儿子和儿子躲在俞皇后和太子的风光之下求得庇佑,十年后成人再露锋芒。十年可以改变许多事,长庆帝现今信任太子,十年后年逾五十,猜疑之心渐起,未必还能一如既往地信任太子,不担心太子威名日盛权势愈高就不错了。就算同样是太子身份,可长庆帝和太上皇终究是不同的两位圣人,未必能做一样的决定。
俞皇后冷眼看着脸上瞧不出半点算计的贤妃,若不是先前谨慎,一直记着后妃之间没有姐妹亲情,恐怕早就被她这副忠心耿耿的模样给骗了去。
曾经在她还是太子妃的时候,以为贤妃进门后经常到自己房中请安、服侍,寸步不离,是她遵守本分,后来才晓得她完全是因为长庆帝经常到自己房里的缘故。如此一来,她见到长庆帝的次数自然比不来请安、伺候的德妃之流多得多,承宠的次数多了,怀孕的机会也增加了许多,果然平安生下了一子两女,不过两个女儿都夭折了。
如今长庆帝登基,即使事务繁忙,一个月里仍有二十来天到自己宫中,贤妃依然如旧,自己不再是年轻不知算计的太子妃,每回都在她请安后打发她回去。
俞皇后脸上露出雍容华贵又温柔和悦的笑意,让人看到了都会认为她对贤妃和颜悦色之极,轻轻开口道:“自古以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想结亲,也得请冰人上门。我娘家虽有幸和林家结了姻亲,我既非智哥儿之长辈,又非冰人,如何能做主此事?”
贤妃顿时无言以对,旋即心底生出一丝不满。
所谓金口玉言,不就是圣人和皇后?不然他们怎么给人赐婚呢?更多的赐婚压根就没经过其父母的同意,那时候怎么不想着自己不是父母长辈,不是冰人了?
纵然如此,她却不敢流露出一丝一毫,很快,就满脸堆笑地恭维道:“谁不知道娘娘一句话,抵得过别人十句话百句话?林大人和贾夫人敬重娘娘,得了娘娘的玉言,定会放在心上。我也没有别的请求,只想娘娘替芯儿那丫头说几句好话儿,等林大人和贾夫人给二公子说亲的时候想到芯儿丫头就是了。”
俞皇后不应反问道:“莫不是想叫我以势压人?”
贤妃一愣,没想到俞皇后此言如此锋利,不由得强笑道:“何至于此?娘娘开口,是体恤的意思,如何就成了以势压人。”
俞皇后淡淡地道:“林家虽未给智哥儿议亲,可是林大人和贾夫人素来心里有数,想来早有自己的打算,你请我来说,岂不是告诉他们说我看中了许家小姐为林家之媳?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源自我口,他们便以为这是我的意思,若他们觉得亲事不相配,遵从的话未免作践了智哥儿,不遵从就显得对我不敬,倒成了官司。这还不算以势压人?”
最要紧的是这么一来,于公于私,她也算得罪了深得长庆帝看重的林家,哪怕俞恒已和黛玉定亲,仍然会让林家心生嫌隙。
嫌隙一生,风波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