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完,林智突然正色道:“姐姐,姐夫,我打算考完举人后就不往上考了。”
夫妇二人闻言,顿时一愣。
黛玉回思近来之事,已有了几分明白,不觉忧心道:“可是因为我们?”
俞家是外戚,俞恒未丁忧前,手握重权,自己父亲又是相国,哥哥前程似锦,细细想来,朝中文臣之首、武将之权,竟皆在他们家。若他们家不是外戚倒也罢了,偏生是外戚,又有太子这位嫡亲的外甥,若林智也步步高升,不仅让长庆帝不放心,也难免惹人话柄。
俞恒亦明白其中的道理,忙道:“舅弟何至于此?”
林智摆了摆手,道:“我可不是为了姐姐和姐夫。前儿先生同我说,我细想了一遍,爹爹贵为相国,哥哥不得不远离京城为官,无非就是怕人说咱们家父子都在京城任职,竟是结党营私。我若考取进士,必定也要进翰林院历练几年,那才是咱们这样人家的起步之处,到那时,更有人说我们父子全为翰林,其中定有藏掖。这种说法本是无稽之谈,奈何嫉妒他人者多,不得不防。所以我想逍遥自在几年,暂且止步于秋闱。”
一抹怒色跳上黛玉眉梢,道:“这人的心也太腌臜了些,咱们家凭着本事,他们偏生出一些这些话来!智儿,你实话跟我说,不止为了这个罢?你怎么不说,爹爹贵为相国,哥哥在太子殿下麾下为官,日渐亲密,你再为官,未免太过显眼?”
林智一笑,并不承认。
俞恒叹息一声,道:“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我们俞家。”
林智连忙摇手道:“姐夫快被这么说,你这么说,我倒臊了,我哪有那么大的胸怀?说来说去,是为我们林家才是。我出京前,爹爹跟我说,盛极而衰,细看京城诸世家,无不如此,仿佛天道循环一般,真真让我怵目惊心。我们家此时已经盛极,必须有所决策,方免衰落。爹爹的意思是,他老人家年上花甲便会上书乞骸骨,到那时我不足三十岁,功课越发好了,再考取进士为官不迟。到那时,哥哥的前程也会更进一步,且不会引得旁人忌惮。”
一门父子三进士,父亲是状元,哥哥是探花,以自己的才华,一直以来都由名师教导,说不定命好的话也能进三甲,这样太让人忌惮了。
黛玉沉默片刻,道:“既是爹爹的主意,你就听从罢!爹爹说的必定不错。我冷眼看了几年,果然是月盈则亏,水满则溢,咱们林家确实是收敛锋芒的时候了,唯有如此,或许前程不会登峰造极,但却能长盛不衰。”
说着,她又对俞恒道:“咱们俞家也该有所决断了。细细想来,咱们家确实气盛权大,就算咱们忠心于陛下,可太子是咱们嫡亲的外甥,咱们对他也无二心。”
俞恒面色凝重,沉声道:“放心,容我想想。”
这一想,就到了三年后出孝的日子。
因此时正是盛世太平,海晏河清,各处战事不大,并不会影响江山社稷,俞恒自认自己也是可有可无,遂扎扎实实守孝三年整,二月出孝。
俞秋和俞科见状,为免别人说闲话,也得随之。
这一日俞家里里外外极为热闹,祭过坟,换下孝服,又宴请宾客,方算出孝。
因来客甚多,黛玉只同嫁作连家妇的惜春说了几句话,便去招呼旁人。黛玉是林家唯一的姑奶奶,金家岂能不来?晴空早就带着儿媳并长兄家的媳妇宝琴从金陵抵达扬州,登门道贺。宝琴生得美貌多才,为人伶俐,心底也厚道,阖府都喜欢她,兼她同黛玉的表妹连家三奶奶曾有数年同住同玩之情,金凤便命她跟晴空过来。
贺客虽多,黛玉却未曾怠慢一人,令众人宾至如归。
忙完,黛玉又和惜春宝琴小聚几日,便收拾行囊,同俞恒回京,早在守孝二十七个月时长庆帝就有旨意来催他们进京了。
抵达京城后,又与各家相见、小聚,林智婚礼才完,便即离别。
乃因长庆帝下了旨意,命俞恒镇守平安州,换孝敬亲王回京。长庆帝用别人不放心,这些年都是孝敬亲王守在平安州,一年才得回京一次。
至于回京的俞秋和俞科等,因年纪大了,长庆帝虽有职位给他们,却都是清贵的闲职。
俞恒未有异议,遂带黛玉出京,远赴平安州。
若是别家的女眷定有极大一部分都舍不得京城的繁华,平安州虽是关卡,又有互市已开,但毕竟邻近西域北疆之地,颇是苦寒,哪有人愿意前去,一住数年?然黛玉不愿离开俞恒,自是相随。远离京城后,平安州以俞恒为首,天高皇帝远,清闲自在,也不必因自家是外戚和太子一脉来往而忧心,比在京城为倾轧所扰强得多。
在这里,他们的事务少了许多,也少了许多算计,更因此处天高气朗,地域广阔,百姓大多性子爽朗,夫妇二人心胸为之开,忧思为之减,不到半年,黛玉就怀上了孩子,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平安生下一子。
于她而言,心安,是归处。
【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