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却连忙推她:“你虽只死读了几本医书,也该尽一分心!”
朱沅无法,笑着看了戚云淮一眼,便莲步轻移,慢慢的走了过去。
周遭之人大惊,不晓得戚云淮叫这么个姑娘来做甚。
朱沅心念急转,今日救这冯涌一场,竟是利大于弊。
虽往后不好藏拙,但冯家必会感恩,往后她要用医术之时,也能得人信服。
于是蹲下|身来,拿了丝帕覆在冯涌腕上,指尖隔着帕子把脉。
过了片刻,心中便将这症状同张仲溪那本医书中的一件病对应起来。
轻声道:“冯家随行的,可有老人?”
先前那冯家管家连忙上前来道:“小的就是,在冯家服侍已有二十年了。”
朱沅道:“你仔细想想,你家公子幼时是否也这般发作过?一时人事不知,有如小死,就放着不管,时候一久,也自会醒来。”
那管家听她轻言慢语的,无端端的平稳了心绪,定神一想:“……像是有过!当时老爷夫人都是急得慌了,隔得久远,竟是险些记不得了!”
朱沅撤了帕子:“那便是了,这病也不算凶险,人常说的‘心主馄饨’便是,又名‘小肠疝气’,平日好生养着自是无事,发作起来腹中疼痛昏厥。想来是因着要成婚,连日劳累,饮酒过量,今日又起得早了,迎着冷瑟瑟的秋风灌了一肚子,闷上心来,才发了作。也不消如何医治,待他自醒了便可。”
管家先是心里一松,后头又急得跳脚:“这迎亲大喜的事,岂不耽搁了?”老太太责怪下来,只会说他们下人照看不周!
于明越正在旁边看着,不料她还通医术,见她气定神闲娓娓道来的样子,不由心中又喜欢几分。
戚云淮横插了一句:“可有法子令他早些苏醒?”
朱沅似笑非笑:“虽有法子,我也不过纸上谈兵罢了,不敢真个下手。”
戚云淮道:“若是不太凶险,还请朱姑娘一试,行善总比作恶来得好。”
这后半句意味深长的,可惜旁人都没听出来。
朱沅朝含素招手,让她拿了针匣出来,一时妙目流光溢彩,斜里看着戚淮云一笑:“也好,就当还戚公子赏识之恩了。”话带双关,意为就当还清上回戚云淮报信之恩。
戚云淮听了,不置可否,严肃不语。
朱沅掂了根银针,定了定神,左右估摸着方位,朝冯涌腹部扎下。
后头朱泖看着,不禁又想起那夜自己被扎了一身,一时浑身哆嗦。
柳氏却是全神贯注的盯着朱沅,全没发现朱泖的不对。
朱沅心中也无太大把握,要紧的穴道,她是万万不敢靠近的,宁可无功,不能有过了。
也是合该她赚了这面子,不知是她施针起了用处,还是冯涌自个转醒了。
他皱着眉,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朱沅慢慢的收了针,轻声道:“谁可带了荣养丸,给冯公子服两丸即可,并无大碍。”
这围观的夫人当中,多数有随身带了这样养元益气的丸子,立即便有人送了过来。
冯涌满头雾水,只听得老管家附在耳边将事情匆匆说了一遍,便就着水服下丸子,觉着稍稍好些,便被人扶着站起,朝朱沅作了个揖:“有劳朱姑娘援手,来日必当登门拜谢。”
朱沅微微侧身让过,笑着先睇了戚云淮一眼,这才道:“不敢居功,冯公子原也无甚大碍。”
众人见她落落大方,不免都心生好感,只是吉时快到,不敢再多说,当下也不敢再让冯涌纵马,让他坐在马车中,临到女方家时再出来骑马。
当下前往观礼吃席的继续往牡丹园去,催妆迎亲的也往城中去,两厢背道别过。
牡丹园的外园,当真是开了流水席,附近的百姓都可进去喝杯水酒。
往内园去,才是亲眷友人的席位。
知客按往来亲疏、身份高低来依次排了席位。尊贵亲近的都坐到了宴厅里,实在排不下,不甚要紧的客人,都排到了外头露天园中。
此时还未开席,都未入坐,而是聚到园中的花厅外等着观礼,都是相熟的三五成群站着说话。
朱沅才随着柳氏走了几步,便听人冷哼了一声。
偱声望去,就见方夫人领着殷舜美,十分不屑的看着自己一家。
方夫人毕竟还沉得住气,想来这声是殷舜美所出。
果然她阴阳怪气的道:“有些人,就是不识抬举,好生给她个机会,她不知珍惜,转过身呢,又腆着脸出来丢人现眼。”
因着这身份上的差距,朱临丛还在方似道手下办差,柳氏不由见面就弱了气势,一时被她噎得胸闷,却也说不出话来。
朱泖更是个锯嘴葫芦,往柳氏身后躲了躲,只当自己不存在。
朱沅原也不欲争这一时口舌,只见柳氏脸色难看,不由得生起些恼怒:“哦,是什么抬举?是什么机会?我今日方知自己鲁钝,全然不知你所言何事,你不如仔细同我分解分解,也让今日这些宾客都听个清楚,也好同你一道‘教导’于我。”
声音略略提高了些,已引得数人侧目。
殷舜美噎住,“冲喜”岂是可以摆出来说道的?
方夫人都不由得严厉的瞪了她一眼,似责她多嘴落人话柄,嘴上却是冷声道:“我们进去罢,外头这风,吹多了也凉。”
殷舜美得了提示,精神一振,娇笑道:“正是,同这起子人说话,没得跌了份。她们也只能在外头露天吃些秋风,姨母,咱们进去同冯伯母道喜罢。”
许多只能坐露天席位的夫人、姑娘们不由得都看了过来。
朱沅微微一笑:“这般快便给人下了定论,怕是不妥。”
殷舜美闻言笑得更厉害:“你怕不是争强好胜得了失心疯罢?也不看看自家身份!就凭你爹爹七品小官,还想坐到宴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