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下头,他高高的扬起了鞭子。
戚云淮闭着眼睛,感受着脊背上那一波一波降临的疼痛。
执武太监看到他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落,却始终没有呼一声痛,只是紧抿着唇,心中也不由得叫一声佩服:看着戚云淮玉人一般,却不料他如此硬气。
等到一百鞭了,戚云淮一身的整个背部、腰、腿,已经都被血糊成了一片。
执武太监让人就在附近砍了几根树,用绳子绑成个担架:“戚公子,得罪了,小人还要请戚公子一道走一趟,齐去覆命。”
戚云淮睁开眼看了看他:“……公公,还请将家母棺木复位。”
执武太监微微一笑,抬了抬手,先令人将戚云淮抬到担架上令其趴着,再命令众人:“将戚夫人棺木原样埋回去!”
戚云淮的长随早得了戚云淮的命令在一旁看着的,此时一窜而起,红着眼圈给众人塞银子。
众人得了银两,行事都还利落,果真将棺木好生复了位。
戚云淮一直睁眼看着,此时才一闭眼,竟是一幅万事不管,生死任之的态度了。
执武太监倒也服他,翻身上马,令人抬着戚云淮就往城内去。
皇帝感觉像死了一回,终于又熬了过来。
他脸色发黄,眼圈发青,此时虚弱的躺在榻上,只感觉到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他的手上。
他睁开眼就要发怒,却看见是皇后坐在榻边垂泪。
他勉强将怒气压了回去,皱着眉道:“你如何来了?”
皇后听他声气弱得不成样子,不由得又是眼泪簌簌的,好容易擦干了泪才道:“未得皇上传召便来,是臣妾的不是,愿受责罚。只是臣妾数日未见皇上,心中担忧……怎么就成了这幅样子?”
皇帝比前瘦了一半,简直就像具骨架躺在榻上了。
皇帝不耐:“回去罢!让朕清静清静。”
只是皇后却没有以往识得眼色,她坐在榻边一动不动,才轻声道:“臣妾听太医说是福寿膏之故……”
皇帝龙体如何,嫔妃想知道、朝臣想知道,可去打听就是犯忌!
皇帝双目一瞪,又带出些气势来:“大胆!”
皇后便起身跪地:“臣妾甘愿领罪。”
皇帝眯眼看了她一阵,终是摆了摆手让其退下。皇后担心他的身体也是情有可愿,他如今也没心力追究,再说他这一病,宫中混乱不堪,再责罚皇后,恐怕宫中更是惶惶不可终日了。
皇后仍然没有退下。
皇帝当真有些恼怒了:“朕病了,话便不管用了不成?”他一边说,一边扶着榻坐了起来,倾身看到皇后面上去。
这一看,皇后面上的犹豫之色便尽数落入他眼中。
皇后咬着唇,眼泪慢慢滑落:“臣妾不忍看皇上痛苦……可这福寿膏,害人啊……”
皇帝只觉得呼吸都停住了,他瞪大了眼睛,过了一阵才小心翼翼的发问:“你是说,你手上有福寿膏?”
皇后更加犹豫了。
皇帝急不可耐:“说!”
皇后唬了一跳,往后仰了仰,这才轻声道:“这福寿膏,其实也不算顶希罕。早年臣妾兄长受伤,便有一番人献上,言明疗伤之时吸食便可镇痛。只不可过量。臣妾兄长只用过一回,便束之高阁。此番臣妾见皇上受苦,便欲托兄长寻觅民间神医……一时说起,便知是此物……”
皇帝不待她说完,便喝了一声:“呈上来!”
见皇后犹豫便道:“闲话休说,快!”他一把抓住了皇后的手腕,枯骨一样的手又爆发出许久不见的力气,掐得她生疼。
皇后只好复杂的看了他一眼,吩咐道:“春嬷嬷,呈上来。”
春嬷嬷便从外间步入,双手的托盘上正放着个匣子,她在皇帝迫切的目光下走至榻前跪下,将托盘举过头顶。
皇帝找开匣子,拿起一块,哆嗦着撕开油纸,赫然是福寿膏!他欣喜若狂的大声道:“拿烟杆来!”
竟是急不可耐的吞云吐雾起来。
一口烟入体,他整个人就像松了弦似的,全身舒畅。
皇后在一侧看着他闭着眼,微微仰头,徐徐的吐出白烟。
皇帝若是真正从此没了福寿膏,虽然也是必有一番苦楚,但在太医的精心调养下,倒也不会过于短命。
但他是皇帝,原本就没人能控制他的欲|望。就是上天下地,迟早也会将这福寿膏找了出来,只是时日长短问题。
而皇后也不过是有份将皇帝往死路上再推了一步而已。
一个满心惬意,一个冷眼旁观。
正所谓:猪羊送入屠户家,一脚脚来寻死路。
沈娘娘也是随之得到皇后呈上福寿膏的消息。
朱沅叹了一声:“倒教皇后讨了个好去。”
沈娘娘看她一眼,心道她不晓得这福寿膏的厉害方出此言。
这福寿膏吸食得越多,就死得越快。沈娘娘自己手上还攥着些福寿膏呢,只想着如何不着痕迹的呈给皇上,万万不能让他缓了过去。如今皇后倒是解了这难题。
只要他能吸上,谁呈上的有什么要紧?
只是,皇后是从何处得来,她是否知道这福寿膏的内情?若不知倒好,若知道,为了这一点恩宠而献上福寿膏,岂不也是饮鸩止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