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登向魔法阵中的灵魂体敬礼, 帝国元帅依然认可这位可敬的战士。
他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被寄生?自己知道吗?”
奈哲尔回答他:“知道, 大约五年前,我还在帝国军队服役,一次普通的矿脉探测外勤任务, 我在矿脉中第一次接触第三文明。”
“为何没有上报?”
“做不到, 尽管外表没有展现,但任何曝光其存在的事,从被寄生以后都做不出来。”奈哲尔回答, “我认为转化进程是受到掌控的,他们或许有一个中央电脑一类的玩意儿,可以远程操控转变的速率,此后五年里我依然维持着人类的外表特征, 没有人发觉。”
神奇的生物,海登思索着:“轨道炮计划的事故,是你人为制造的?在寄生状态下?”
“是。”奈哲尔坦然回答,“你看到了转化的过程,转化人体还能被精神力抵抗,如果转化机械……轨道炮根本就是为他们建造的武器。”
“那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和人类开战?”
奈哲尔的灵魂雾气缥缈,但明显看得出来苦笑连连:“不,他们没有和人类开战,那不叫开战,人类和虫族这种脑袋一热打架上头的,才叫开战。我们定义的战争,对第三文明来说,和吃饭一个意思。”
人类称呼米娅及其同胞为虫族,并不是说他们是昆虫,而是他们的社会结构类似于人类所知的蚁群或者蜂群,但第三文明的社会结构,不和任何人类已知种群类似。
“掠夺者。”奈哲尔终于说出了这几年里他构思的概念,以至于他的声音显得飘忽而激动:
“人类社会的组织形式包含生产和消耗,我们自给自足,发展壮大;虫族的社会结构类似蚁群供养蚁后,雌性为尊,虫皇和高等的主母们几乎不事生产,什么都不做,只负责关键时刻保卫种群、指导高端科技、以及延续种群。而第三文明,他们不生产任何价值,他们是宇宙中逡巡的掠夺者,他们抢夺其他文明的文明成果,毁掉星球,挖走星球核心,就像蝗虫过境般夺走整个星系的资源——所以他们没有与人类开战,人类领空只是恰好在他们的行进路线上,而他们也只是在遵循自己的生存方式而已。”
不带立场,没有目的,不存在信仰差异,而是生存方式的本质区别,如果奈哲尔所言不虚,那么第三文明与人类永远不会携手走向一站谈判桌,人类不可能去能和蝗虫聊一聊“嘿兄弟,今年我们收成不好你别啃庄稼行吗”,蝗虫会因此而死的。
亡灵法术可以确保,奈哲尔的灵魂说不出谎话,即使哪里不对,那也是奈哲尔还没研究透彻导致的。
“星际恶魔!”路德维希忽然说,随后海登与奈哲尔意识到,恶魔并不是一个感叹词,而是一个物种代词,“他们的生存形式像极了深渊位面的恶魔,通过攫取主物质位面的生命力而生存。世界与世界虽然不同,但运行准则多少会有类似,你们的星际太大,或许造物主本来以为不需要把恶魔单独隔绝在一个次级位面的。”
海登再次发问:“你现在知道哪些方法能抵抗他们吗?”
奈哲尔回答:“硅胶。我身上的寄生体曾经试图传染,金属刺刺入一位睡着的女工程师体内,被她的隆胸硅胶假体挡回来了。”
异种入侵,死于人类对美丽的追求,海登心情复杂:“……还有呢……”
“目前来看,金属只对金属传播,转化有一定条件,不能转化塑料、硅胶等无金属成分的物品,对生命体的转化则从血液开始,血红蛋白的变性是转变为机械生物的开始。我认为除了……魔法手段——”奈哲尔充满畏惧地看了一眼实验台,“对轻伤伤患的治疗可以从换血开始尝试。”
知道一点防护手段,敌人的形象不再像惊悚片主角。沾一下就会变异,到明确知道对方以什么为传播介质,认知的进步使得心里的压力骤减,普通士兵可以自我安慰——那就是一种新型疫病,和流感一样可以防治的。
问完话后海登和路德维希都没再折腾奈哲尔,这名战士已经身心俱疲,他让人类对第三文明的了解程度大幅提高,而付出的代价是他五年里昼夜不停地忍受折磨,在遇到海登与路德维希之前,他已经有了这秘密永远无法被曝光的最坏预测。
机甲部队集结完毕,迪奥斯被安排防守旗舰,本次战役,海登元帅及其嫡系黑月骑士团亲自出征,所有机甲战士穿戴了一身硅胶紧身衣,搞得机甲战士看上去有点像潜水队员。传奇大法师是他们最后的救生衣,一旦机甲被外星生物转化寄生,他们可以选择弹出驾驶舱,法师有能力把他们捞回来。
战场近在眼前,真空环境里的战争向来灿烂又无声,蔷薇军团是帝国最好的斥候军团,这支部队能够完美执行刺探、刺杀等任务,所以其他部队还真不知道蔷薇军团在正面战场也可以打得这么凶悍。
舰队对战舰队,大型机甲对战大型机甲,海登的谨慎暂时没有派上用场——光能炮对轰的环境里,寄生并转化敌人变得不可能完成,所以他看到的暗淡蔷薇还是身为人类的暗淡蔷薇,机甲部队有正常战斗减员,但没有“寄生叛变”。
乔安妮本人正与对方的领队机甲酣战一处,那是一台漆黑的机甲,如果找几个设计师来看,他们会惊呼“居然黑得五彩斑斓”,外星金属生命的黑色反射出一种复杂瑰丽的光线,使得那种黑色极具标志性,没有哪个人类设计师拿得出五彩斑斓的黑色涂料。
白夜霜星在此刻加入战斗,这台机甲的外壳已经被路德维希固化了某种黑魔法防护层,所以现在看上去更像“黑夜霜星”,以至于乔安妮差点以为这是敌人的援军,一炮轰上来。
好在人工智能的通讯对接速度极快,乔安妮神色复杂地看着频道里的机甲编号,试探:“夏佐?”
“乔安妮阁下,我是海登。”
来不及细想第一元帅跑到自己儿子的机甲里做什么,乔安妮大吼一声,转身抱住敌方机甲,以鬼魅见长的刺杀型女战士现在像个被激怒的战神,她反手亮出光能刀,那把刀挥舞出绚丽光幕,一刀切断敌方机甲的手臂。
指挥官遭受重创,对哪个文明而言都足以打压士气。
再加上海登的加入,战斗变得没有悬念,比起蔷薇军团,黑月骑士团擅长正面冲锋,他们的作战风格与最高长官一样强悍勇猛,第三文明的舰队比海登和奈哲尔想象得更精明,足以佐证他们并非凭借猎食本能前进的猛兽,而是确确实实的另一种文明。
他们开始且战且退,极力避开海登的锋芒,乔安妮的蔷薇军团已经缠斗许久,早已到了弹尽粮绝的边缘,所以海登果断下令主炮轰击,尽可能射杀更多敌人,但对于一心逃窜的那些则不派兵追杀,剿灭一支小股部队并非他此行的目的。
“乔安妮阁下。”海登协助乔安妮的部队整编,“我部接到您的紧急求援信号,但路上遭到阻隔,幸亏还来得及。”
寻找乔安妮的旅程漫长艰难,但真正营救她的战斗却十分轻松,白夜霜星在海登的操作下绝对担得起传奇机甲的盛名,他在战场驰骋,冲入敌阵,光能长剑里混合了他自己的圣光,元帅轻松地杀入后排,拦腰斩碎那些寄生机甲,切不必担心寄生生命的阴招,圣光流淌在这具身体的血脉里,邪祟无所遁形。
残余敌军从圣光绞肉机下逃脱,不顾一切加速冲向远方,海登下令回防,而非追击。
“进入这片拓荒星域之后我们遇到了伏击。”乔安妮解释起来,“袭击我们的不是虫族而是人类舰队,但规模之大远超任何通缉榜上的海盗团伙,因此我觉得敌人并非普通的流亡者或者海盗,所以情急之中,为了防止信号干扰,我发出了紧急信号。”
她似乎欲言又止,但片刻后,这名杰出的指挥官说道:“敌方指挥官,极有可能是帝国的背叛者。”
她停顿了一下,下定某种决心:“是我的丈夫,十五年前被宣布阵亡的帝国少将,罗莱。”
远去的黑色舰队消失在星空深处,帝国的暗淡蔷薇望着那个方向,手中的光能刀明明暗暗,杀意纵横。
但海登说:“不,一个好消息,罗莱少将不是叛国者,十五年前的阵亡应该也不是造假。乔安妮阁下,刚刚与您交手的确实不是普通流亡者,甚至不是普通人类,我有确凿证据显示,他们是第三文明,一种全新的、寄生形态的掠夺者文明。”
寄生转化需要一个相对安静平稳的环境,光能炮频繁爆炸的战场上,能量波动使得所有的人类机甲士兵暂时安全,但海登必须提防一切可能,每一名获救战士都被强制隔离,包括乔安妮元帅本人,他们被分开安置到密封舱,大法师在生产车间临时客串工程师,他和他的学徒不眠不休给每一个密封舱画上隔离魔法阵,好在战斗法师训练班初见成效,不少学得快的战士获得了助手资格。
登舰两小时后,两名蔷薇军团的战士被检测出体内含有寄生生命,他们的血细胞在检测中呈现铁灰色。
谢天谢地海登足够谨慎,没有给寄生体留下任何传染空间。舰上的军医和科学家穿戴全套硅胶防护服,对被感染者进行化验监测,他们不想完全依靠法师的魔法,医生们试图用现有科学寻找治疗对策。
此时,乔安妮的冷静令海登肃然起敬,这位女士连续作战了几个月,过程中孤立无援,且一直以为自己的丈夫诈死叛变,现在得知是第三文明,比起议会那些连女皇都吐槽的老古董,乔安妮对此接受良好,甚至心情轻松愉快。
“很高兴知道他仍是英雄。而且听你的意思,转化了还能想办法救回来?”
“一切皆有可能。”海登谨慎回答,“毕竟我们才刚接触这个新的文明。”如果乔安妮真的没认错人,海登露出笑意——十五年前元帅的先生阵亡,档案里写的是深入探索未知星域时,与不明星际流亡组织交战牺牲——十五年后,奈哲尔虽然在法师的实验台上死去活来,但毕竟顽强且完整,未来会怎么样还真不好说,那不正是希望一词在此时的含义吗?
这回的救援还真是处处都有意外之喜。
乔安妮在密封舱里叼着鸡腿说道,“如果是第三文明,星空这么大,也没什么不可能。说起来,你爬进我儿子的机甲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