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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相闻言不禁冷哼一声:“大力启用寒门士子!哼!我看成也萧何败萧何,这个谢正卿若是还不能改变他这样的观点,我看他的改革也长不了,最大的败笔就在寒门士子身上!”

沈家正满是不赞同,引经据典与许相又开始舌战,许相自然寸土不让与他争得面红耳赤,眼看着之前欢乐祥和的气氛又要剑拔弩张了。

蔡思瑾在一旁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不禁感叹道:许相真是老狐狸啊!或者说是人老成精?有些事情前世里这个年纪的他是看不透的,甚至他的师傅——学贯古今的眉山先生此时也没有能看透。

但是许相指出的问题真是一针见血——谢正卿的改革最大的纰漏确实是出在寒门士子上!确实如许相所料——成也萧何败萧何。

若非如此,若是改革能一直像现在这样顺风顺水地推行下去的话,哪里会在谢正卿作为首辅主政的二十年时间都没有能完成新政改革,甚至还需要他的徒弟张思晨这个继任的张首辅继续坚定地推行改革?改革早早就该成功了!

第95章 身份立场

沈家正与许相互不相让, 二人之间感觉有些吵出来真火。沈家正气不过,忍不住站起来对许相说道:“你这个老顽固, 我不与你这个不讲道理的混人分说, 致知, 我们走!”

许相也气极:“你这个臭小子, 简直像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这么多年来还是一样的臭毛病,一点儿都听不进别人的话!一点儿都不听人劝!你走就走呗, 谁还拦着你?干嘛要要挟我的致知小友,我们还没有聊够呢, 哼!”

沈家正看着蔡思瑾, 说道:“致知, 你来评评理,你说我们两个人谁说得对?”

蔡思瑾有些苦恼地挠头,看着师傅和许相那猪肝一样难看的脸色,估计自己不管支持哪一个的说法都会得罪另外一个, 但是若是自己胆敢在此时和稀泥,肯定两个人都要得罪了。

于是蔡思瑾只有硬着头皮继续说自己的真心话, 因为这些天来他已经磨练出来了, 感觉在没有媳妇儿在身边指点的日子里, 自己还是说真话比较安全!

于是蔡思瑾愁眉苦脸地对沈家正说道:“师傅, 我觉得就这一件事而言,是许相说得对。谢首辅此番确实有些过于倚重寒门了,真真应了那一句‘成也萧何败萧何’。”

蔡思瑾此番话一说出来之后, 许相哈哈大笑,沈家正目瞪口呆。

许相真是越看自己这个“小友”越满意,嗯,还是蔡小友与自己投缘,也能聊到一处去。不像沈家正,从几十年前到现在,都没有一次能够好好聊次天的,每回都是不欢而散!

想到此处,许相忍不住给了沈家正一个白眼,真不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邪,竟然会有想见到这个人的错觉,明明自己和他一点儿都合不来!

沈家正却慢慢有些冷静下来了,因为他清楚自家徒弟的性子,绝对不是那种为了拍马逢迎而轻易改变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立场的人,因此,他还是有些想要听听蔡思瑾的意见。于是,他有些心平气和地问道:“致知,那你给我说说你的道理吧,我是怎么也想不通的。明明世家大族是大晏朝的毒瘤,谢首辅的改革就是要铲除这颗毒瘤的,这样一来重用寒门士子就成了必然,打压世家大族也成了必然,错在何处?”

“哼!你对世家大族有偏见?怎地就要全面打压世家大族?难道世家大族就没有好人了?”许相未等蔡思瑾开口回答便径自开口反驳沈家正的话。

沈家正虽然很想反驳许相,但是他还是忍住了,只是白了沈相一眼,之后就静静地看着蔡思瑾。若是他再对沈相反唇相讥,岂不是又落入了之前的怪圈?

蔡思瑾说道:“师傅,现在的寒门士子自然是谢首辅的天然盟友,然而您真的觉得这样的盟友靠谱吗?很多人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千钟粟’,也有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亦或者‘千里做官之为财’等等,你想想这是一种什么心态?寒门出身的士子在某些方面确实是很好的,但是于银钱一途上却难经得起诱惑。

之前应天府里被交到监察御史手里的收受了贿赂的贪官污吏里面,至少一半是寒门士子出身的。反观那些高门大族出身的官员,有些因为家中资财富足,读书做官全为了自己的理想,反而容易做到清廉为民。师傅,你也说过,我们大晏朝最大的问题就是人的问题,若是谢相任用的人、推动新政改革的人全都是贪官污吏,或者十有七八是贪官污吏,你觉得这样的新政改革是什么样的下场?你觉得能成功吗?”

沈家正默然,他虽然不入官场,但是自然也知道贪官污吏的贻害无穷。而且目前整个大晏朝之中寒门士子为官的比例比世家大族出身要少得多,所以被抓的贪官里面寒门士子即便只占了一半,这个比例也比世家大族要高得多了。

以前他一想到贪官污吏,马上就会不自觉地和世家大族划上等号,因为官职基本上都是被世家大族把持着的,贪官污吏自然出自他们那个阵营。可是若真像致知说的那样,寒门士子之内出贪官污吏的比例其实更高的话,那谢首辅不断地把寒门士子推上高位,就会产生越来越多的出身寒门的贪官污吏,而目前的改革都是掌握在这些人手中的,那新政改革下场......

许相看着沈家正一言不发的样子忍不住哈哈大笑,说道:“臭小子,我就说了吧,寒门出身的不一定是好人,不一定能当好官,世家大族出身的不一定是坏蛋,谢正卿现在这样盲目地任用寒门士子推行他的新政,早晚要出大乱子的!给你说了你还不信,哼!”

沈家正:“......”确实啊,明明都是一样的话,一样的意思,从许相口中说出来,自己就觉得是歪理邪说,但是从致知的嘴中说出来,自己却还能能听得进去的。

为何如此?沈家正沉思,并深深地反省自身,他终于发现——那是因为蔡思瑾和许相身份地位不同。许相出身世家大族,天然就代表着世家大族的利益,所以他不管说什么,自己都带着警惕之心,深怕他是偏向世家大族那一边的,所以不能听得进去他的意见。但是蔡思瑾和自己一样出身寒门,天然代表着寒门士子的利益,所以话从他嘴中说出来,自己不担心他立身不正,反而能冷静下来听他的分析。

沈家正叹了口气,说道:“我还是太过于狭隘了啊!还是许相和致知比较厉害,能跳出世家大族和寒门士子这个身份的限制,从客观的立场来看待此次的改革,提出这样的意见,我真是远远不如啊!”

许相骄傲得仰着头直捋自己胡子,脸上透露出慢慢的得意之情。蔡思瑾却是有些赧然,其实这些都不是他预测出来的,而是前世里那个懵懂的他看到结果之后才知道的。

沈家正对蔡思瑾说道:“致知,既然你已经看透这一点了,那么就要及时地和谢首辅提一提,给他警醒一番。不管之后的改革是什么样子的,总归你自己是尽心尽力了。”

蔡思瑾点了点头,既然已经想到了这一点,他自然是会和谢首辅说一说的。至于听不听自然就是谢首辅的事情了。谢首辅是胸中有大沟壑、大才华的人,前世里他坚持这样的改革,在看到弊病凸显的时候,果断地转换了新政改革用人的思路,从“唯寒门任用”,变成了“有才能者不论出身皆任用”,甚至在现在的世家和皇权两方阵营之外,另起炉灶培育起了既包括寒门士子又包括世家大族的新兴利益团体——士大夫。

这样一股势力现在还未成型,还正分别隐藏在世家与皇权(寒门士子)两个阵营之间摇旗呐喊、不断斗争,但是一旦这些人醒悟过来,找到自身的共性,拧成一股绳之后,世家与皇权两边又都对这个新兴的有着巨大能量的团体抱有足够的警惕了。

否则,就不是三个势力三足鼎立的状态了,而是士大夫这个新兴势力碾压另外两股势力了。

当然,那都是之后的事情了,如今士大夫集团还未成型,就连许相这样无比睿智的人也还未发现这样一股隐藏着的极有潜力的势力可以团结在一起,更别提其他人了。蔡思瑾自然对这些话题也是闭口不提的。

幸而他们三人之间的气氛又变得和谐了,许相与沈家正二人几十年来首次和和气气的共进一餐。

第二天,沈家正与夫人吴映蓉一同再至沈府拜见了许相,蔡思瑾就不参与了,他知府衙门里面还有很多事情都等着呢。只是随着沈眉山和夫人至应天府并两次拜见许相之后,整个应天府的传言又变了。

好事者纷纷自以为了解地说道:“你听说了吗?蔡思瑾能这么快得到许相的支持,是因为他的师傅眉山先生和许相交情不一般!他是沾了他师傅的光呢!”另一人听到之后自然是做恍然大悟状,不断地点头:“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呢,蔡思瑾他那样一个毛头小伙子能有什么能耐得到许相的青睐?原来是凭着师承!凭着他师傅沈眉山呢!真是命好啊,能拜在沈眉山门下,比我们这样的可是少奋斗二十年呢!”

幸好这些言论并未传入许相的耳朵里,要不然许相肯定会气得跳脚,破口大骂:“我与沈家正那臭小子一点儿都不熟好不好?一点儿交情都没有!我和蔡思瑾才是真正的至交好友呢,只有蔡小友才最懂我的心意,哼!”

可惜了,哪怕是许相自己跳起来反驳别人都不会信的。无他,沈家正和沈夫人三不五时就到他家中去拜会他,虽然时不时两个人也会吵得面红耳赤不欢而散,但是过几天不就又好了?这是人家朋友间的“奇特”相处方式嘛,越吵感情越好?

时光匆匆过去,转眼间就到了戊午年的腊月,蔡思瑾高高兴兴地将自己的知府大印一封,马不停蹄地往京城里面赶——快过年了!要去和媳妇儿和子团聚了!

沈家正和夫人此番过年自然也不会留在人生地不熟(许相???)的应天府,而是与蔡思瑾一同踏上返京的路途,准备到京城沈府去与儿子儿媳以及孙子孙女儿一起过个团圆年。哦,自然少不了见见徒儿的长子小毛豆,画像倒是见了不老少,真人还未得见过呢!

蔡思瑾回到京城之后真是觉得整个人都乐傻了,嘴角随时保持着上扬的状态,就从来没有往下撇过。他看着儿子觉得是顶顶好的,看着媳妇儿觉得是顶顶好的,看着父母是觉得顶顶好的,看着岳父岳母也觉得是顶顶好的,看着妹妹也是顶顶好的(妹夫没有看见......)。啊,自己真是泡在蜜罐里一样啊!

与自家媳妇儿几个月未见,还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有好些事情甚至还是惊心动魄的,蔡思瑾这个隐形的话痨可是再也忍耐不住了,回家第一天晚上就在床上拉着媳妇儿周水静的手一直说一直说。

说得周水静只打哈欠,眼皮打架,但是为了想要了解丈夫这半年来的过往也硬撑着听下去。自己可得好好听听丈夫有没有在外面吃亏啊!没有自己在身边提点,他还过得好吗?若是夫君被别人蒙蔽了他还不知道可怎么得了呢?一边听蔡思瑾说他那些过往一边给蔡思瑾分析那些人当时的心态,蔡思瑾这个时候才对好些事情恍然大悟!

二人一直聊到快天亮了还意犹未尽,弄得小夫妻两个第二天都是顶着黑黑的眼圈。

周琴音见状在没有旁人的时候狠掐一下儿子,小声斥责到:“我知道你想媳妇儿了,可是也不能这么没有节制啊?静儿才生了毛豆没有多久,身子还没有完全恢复,你又不是毛头小伙子,怎么这么急躁?伤了静儿的身子怎么办?”

蔡思瑾立马明白他老娘这是想歪了!他可真是冤死了,立马哭笑不得地解释道:“娘,你想啥呢?我就是拉着静儿聊天!纯聊天!”

周琴音用鄙视的眼神看着蔡思瑾,仿佛无言地在说道:你以为我会信你?小夫妻两个盖着被子纯聊天?呵呵,骗鬼去吧!

......蔡思瑾觉得自己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