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赶忙做个噤声的手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到我的禅房说话。”
……
还是那间禅房,老僧将智空和林笑棠让进里屋,又让智嗔带着两个小和尚到前院把风。
“你到底是谁。”智空急不可耐的问道。
看着老僧和智空和尚并不像是怀有敌意,又供奉着大哥的灵位,还冒着风险将自己和常欢救回來,林笑棠感觉到两人应该是可以信任的,这才将自己的身份一五一十的说出來。
沒想到,智空听完后,竟然一把抱住林笑棠,虽然是压低了声音,但还是痛哭流涕,“老天开眼啊,林教官还有个兄弟,你知不知道,我们都以为你和你大哥大嫂一样,死在南京了,沒想到,你竟然还活着。”
老僧也陪着落下了眼泪。
半晌,智空才止住悲声,拉着林笑棠的手解释道:“你不必奇怪,我和你大哥一样,都是132师军训团的人,后院的那座坟冢就是我们的老长官132师师长赵登禹将军(注一)。”
林笑棠骤然间被震惊了,“132师,赵登禹。”多么熟悉的名字,当年喜峰口抗战、北平之战,赵登禹将军的威名威震敌胆,大哥当年常常因为沒能亲身参加战斗、随侍赵将军左右而扼腕叹息,想不到今天竟然能见到大哥的旧日同袍。
智空接着解释道,他的原名叫做陈嚣,当年北平抗战,赵登禹将军战死沙场,其后军训团成员星散各地,他由于受了重伤就留在了龙泉寺,龙泉寺的老方丈明通大师与赵师长相交莫逆,不忍见忠烈遗骨流落荒野,就带了几名弟子偷偷赶往御河桥战场一带寻找,在高粱地中找到了赵将军的遗体,悄悄运回寺中安葬。
明通点点头,擦去眼角浑浊的泪水,“从那时起,我就时常听到那种响动,赵师长其中的声音清晰可闻,我知道,他沒有走,北平就是他的战场,他会一直守护着这里的河山的。”
三人都是一阵叹息。
智空抬起头,“当年,南京沦陷之后不久,我们就接到了你大哥的噩耗,之前我们一直在书信往來,联络各地的同袍战友,希望重振我们军训团的军威,当时我们甚至筹划着在敌后开辟抗日根据地,可你大哥死后,我们这些人沒了主心骨,只好在北平潜伏下來。”
林笑棠的心中一动,“陈大哥,你们是不是就是那个军官俱乐部。”
智空点头,“沒错,当时还是你大哥和白教官提议建立的这个俱乐部,军训团的军官基本上都参加进來,你也知道,我们132师是原先西北军的老部队,中央军看不起我们,就连粮饷都时常拖欠,我们组织这个俱乐部,就是打算自己募集一些资金,购买部队所需的军火装备,训练出一支精兵,你大哥和白教官就是我们这些人的头儿,可北平沦陷后,军训团被迫整编,兄弟们流落四方,就再也沒人提起这件事情了,白教官也去了重庆,之后就失去了联络。”
林笑棠听完陈嚣的讲述,总算对当年的事情有些一些大致的了解,大哥组建军官俱乐部,是一心想恢复军训团和132师当年的威名,可造化弄人,壮志未酬身先死,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林笑棠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陈大哥,灵牌中有一个叫做周朝坚的,他也是你们军训团的人吗,还有,我大哥出事前,你们一直在联系吗,有沒有听他提起过一些不寻常的事情。”
智空愣住了,“怎么,难道你怀疑林教官的死……。”
林笑棠点点头,这才将自己的查探所得告诉智空,智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他站起身,努力回忆着当年的事情,忽然一拍脑袋。
智空坐到林笑棠的身边,“林教官最后的來信中提到过一些事情,我先说一下这个周朝坚,这个人也是我们军训团的成员,也是最早加入军官俱乐部的那批人之一,这个人在政府有些背景,不久之后,便被调往南京,在中央金库中谋得了一份差使,周朝坚和你大哥的私交甚好,两人也都是我们军官俱乐部的智囊,我从你大哥的來信中隐隐约约能察觉到他们似乎在筹谋一件大事,但具体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南京陷落前,你大哥來了最后一封信,叮嘱我们继续潜伏,等待时机,大事可期,但随后就传來了周朝坚被暗杀的消息,我立即写信给你大哥,但始终沒有回音,之后就是南京沦陷。”
林笑棠苦苦的思索着,长枪小杨在南京陷落前,接到指令,暗杀了这个周朝坚,原因是什么,大哥和周朝坚究竟在谋划着什么,怎么越深查下去,疑问也越來越多。
“那张二狗这个人你认识吗,有沒有听过我大哥提起过。”林笑棠急切的问道。
智空摇摇头。
林笑棠的心瞬间又落到谷底。
智空看着林笑棠难过的样子,心中不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棠,你也不要太为难自己了,林教官在天有灵,一定会指引着咱们找出真相的,你有用得着我们这些兄弟的地方,尽管说。”
林笑棠猛的一抬头,“陈大哥,你们愿不愿意加入我们的组织,跟我们***鬼子。”
“你们的组织。”智空有些茫然。
林笑棠这才将自己的军统身份和此行的目的告诉了陈嚣,“我们在北平的人员损失太大,重建北平站遇到很大的困难,如果你们愿意加入,咱们就以你们潜伏的人员为班底建立北平站,你们都是军训团的老兵,与其自己孤军奋战,不如和我们联手,你看如何。”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叛徒
凌晨时分,常欢也醒了过來,大腿上的子弹已经被取出,智空他们还搞來了消炎药,所以,只需静养一段日子即可恢复。
林笑棠问起柳乘风等人的情况,常欢顿时沉默了,林笑棠也沒有再追问,就是常欢不说,他也猜到了大概的情形,李葆初的投敌使自己损失了几名忠心耿耿的部下,还有邱掌柜他们,也都白白牺牲了,还有陈宫途他们,估计也是凶多吉少。
一次信心满满的北平之行,居然落得这么一个结果,林笑棠觉得责任全部归于自己,有必要好好反思一下,沒有摸清楚李葆初的底细,就贸贸然的和其会面,也幸亏邱掌柜当时行事缜密,沒有让李葆初接触到联络点的情况,要不然,现在暴露的就一定是林笑棠本人了。
林笑棠向智空借了身便装,默不作声的穿戴起來,智空见状忍不住问道:“笑棠,你不是打算出去吧。”
林笑棠点点头,“我出去看看情况,顺便回我们的联络点看看,现在我必须想办法和南京或者上海方面联系上。”
智空点点头,“那你千万小心,一会儿我也出去一下,和我们的兄弟联系下,要是他们知道林教官的弟弟來了北平,还要带着咱们打鬼子,肯定得乐翻。”
智空潜伏在北平的军训团同袍大概有五十多人,都是在北平抗战后留下的,隐藏于市井之间,依靠他们建立北平站只是权宜之计,毕竟他们是军人,并不是专业的特工,林笑棠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迅速调动一批南京或者上海的特工來北平参与重建,手把手的交会这些老兵各种技能,让他们迅速的转换角色,成为真正的谍报人员。
……
大雪下了一夜,早上的时候终于停了下來,积雪埋到了脚脖子,但因为是北平今天的第一场雪,所以积雪并沒有坚持多长时间,就开始融化,道路上泥泞无比。
林笑棠穿了一身深蓝色的满布长袍,头上扣着一顶露棉花的帽子,用智空送给他的围脖遮住了大半个脸,两手笼在袖间,走在街上,毫不起眼。
來到了后门大街,林笑棠在诸多的古玩铺中闲逛着,视线却有意无意的向着谨文斋看去,谨文斋的大门紧闭,看样子是得到了消息,这里的人员已经撤退了。
林笑棠买了个卤煮火烧,边吃边和一个旧书店的老板闲聊,还好,林笑棠的判断是正确的,日本人尚未发现这个联络点,这里不是被查封的,而是主动撤退的。
旧书店的老板抽着长长的烟袋锅子,咂咂嘴,吐出几根烟丝,“今儿生意不如昨儿个,这满城的人莫不是都去安定门看热闹去了。”
林笑棠随口回了一句,“安定门有什么热闹可看。”
老板一笑,“这位爷,您是不知道,昨儿夜里可是热闹的紧,枪炮声那叫一个响亮,整整折腾了大半宿,把我吓得差点沒钻床底下。”
老板深吸一口烟,吐了一口浓痰,“今儿早上一打听才知道,昨晚小日本的和人干仗,听说可死了不少人,咱们这街上那谨文斋您看见沒,就那邱掌柜竟然是一抗日分子,昨晚死在了右安门东街那儿,您说,原先我怎么沒看來他竟然是这么一位人物,可惜喽。”
老板接着说道:“小日本的最晚死了不少人,听说今天把那邱掌柜和其他人的尸首都挂在了安定门那儿示众,我操他大爷的小日本,人死了,都不让安生,楞要暴晒十天、以儆效尤,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咦,人呢。”
林笑棠胸中陡然升起了一股难以压制的怒火,他三两口将火烧吞下肚,就准备往安定门走一遭看个究竟。
刚走出去沒多远,林笑棠就警觉的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
他沒有回头,而是径直走进了旁边窄小的胡同,后边那人紧紧的跟了上來。
一只手搭上了林笑棠的肩膀,林笑棠早有准备,刚要回身击拳,但一看见那人的脸庞却是一愣,“詹森,你怎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