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棠和大谷和也刚刚离开,木门便被拉开,露出的是矢泽慎一那有些愠怒的表情。
“阁下,那个林笑棠完全就是一个见风使舵的阴险小人,您可千万不能被他的假象所迷惑呀。”
佐佐木抬起眼角,“是吗,我哪里被他迷惑了。”
矢泽慎一一时语塞。
佐佐木指指对面的位置,示意他坐下來,“可他说的全部都是实情,你能证明他在撒谎吗。”
矢泽慎一的脸顷刻间变得通红,“我,我……”。
“支那人的劣根性我一清二楚,这是个喜欢内斗的民族。”佐佐木浅尝了一口清酒,将酒杯拿在手中把玩着,“而且他们对权力、美色、金钱有着异乎寻常的热情和痴迷,我明白你所说的意思,我也能够看得出來这个林笑棠不是普通人,但请别忘了,他还是一个支那人。”
矢泽慎一疑惑的问道:“您的意思是。”
“來之前,我已经详细的看过你给我的资料,而且,我还瞒着李士群偷偷和王天木、陈明楚、傅胜兰这些人见过面,在我的面前,他们不可能不说实话,他们讲述的内容很一致,林笑棠曾经是军统的人不假,但因为卷入了军统高层之间的争斗,他被赶出训练班,为此还赔上了一个红颜知己的性命,事发之后,他竟然杀掉了那个始作俑者,也就是军统的一名高级军官,这也是他被赶出军统的直接原因,王天木对我说过,來到上海后,军统高层仍执意不肯放过他,他除了离开沒有别的路可以选择。”
“可这也许是支那人精心布置的一场骗局。”矢泽慎一还是不服气,“我麾下的忍者平助跟踪他去临安,结果一去不复返,这说明什么,说明林笑棠杀了他,为的就是杀人灭口。”
“够了,平助是什么人,跟踪需要他出动吗,平助就是一部杀人机器,试问你如果站在林笑棠的角度,难道就任由别人宰割而不奋力反击吗。”佐佐木重重的将酒杯放在桌子上。
“还有,之前我说的那些话你始终还是沒有听懂,这个世界不是只有黑白两色,更多的则是黑与白之间的灰色地带,你以为现在的南京政府就是死心塌地的与帝国并肩战斗吗,那些所谓的高官口中说着日中亲善,心里就一定会对我们忠心耿耿吗,他们私下里与重庆方面暗通款曲会告诉你我吗。”
面对着佐佐木咄咄逼人的发问,矢泽慎一高昂的头渐渐低了下來,佐佐木见状,语气也慢慢柔和起來,“你的心思我很明白,不错,林笑棠是个危险人物,但直到目前为止,我还找不出他危险在哪里,你刚刚说的骗局,我不敢苟同,军统为了一个商人要花费这么长的时间、这么多的人力物力,目的何在,究竟有何种企图,你难道不觉得很难说得通吗,我只能说,关于他的事情,你可以继续留意、严密监视,但目前需要我们做的事情太多,我感觉沒必要为了一个在政界军界都沒有基础的商人付出太多的精力。”
矢泽慎一无奈的点头,“嗨依。”
“我知道,你身上肩负的还有别的重任,作为你的直接长官,我从來沒有询问过,并一直将上海特高课视为独立的单位,也是为了便于你能更好的执行自己的任务,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一番苦心。”
佐佐木的这一番话才算是真正说到了矢泽慎一的心里,长时间以來,矢泽慎一所执行的“金百合”计划都是日本政界军界的最高机密,矢泽慎一虽然与佐佐木军阶一样,但宪兵队毕竟是特高课直接领导机构,掌管着整个上海数以万计的宪兵部队,特高课如果有所行动必须要仰仗宪兵队的配合,加之佐佐木从军比之矢泽慎一要早十年,所以,必要的配合、尊敬还是必须的。
“但林笑棠今天來的目的,还是有挑拨离间的意思啊。”矢泽慎一鼓足勇气,将心中最后一个疑问说了出來。
佐佐木不由得笑了,“别忘了,他是支那人,还是一名成功的商人,一个上海滩的新晋大亨,任何人损害到他的利益,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反击,更何况,这些人也是支那人,之前面对张啸林时,他一无所有都沒有退缩,更何况现在羽翼已丰。”
佐佐木劝慰道:“七十六号这两年在我们中某些人的支持下,崛起的很快,从他们身上,你我可以更清楚的看到支那人的性格特点,他们是皇军掌控支那的一柄利器,但刀柄一定要紧紧的握在手中,这一点,是无论如何不能改变的。”
“所以,您准备对他们略施惩戒。”矢泽慎一问道。
佐佐木摇摇头,“你我都沒有那个能力,如果我按照林笑棠的思路去强硬的打压七十六号,那不出半年,我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会被调往野战部队,要么回国,军人生涯就此终结。”
矢泽慎一睁大了眼睛,“那怎么可能,他们毕竟是支那人啊。”
佐佐木笑着摇摇头,“你太不了解政治了,但其中的关键我不会告诉你,这需要你自己去慢慢体会,我只告诉你一个细节,这些年,关东军已经自成体系,难道你沒发现,除了司令官阁下更换的频繁一些,他们的中层和基层军官基本上未曾轮换过吗,而华北和中国驻屯军呢,是否也开始有了这样的迹象呢。”
矢泽审议咀嚼着佐佐木口中的话语,似乎品味出了什么。
“这些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你是个纯粹的军人,更是皇族,但还年轻,政治的肮脏是你远远不能体会到的,所以,我不会使用强硬的手段去迫使七十六号听从我的命令,我只要做出一个姿态,他们会明白的,我不仅对七十六号和上海的工商界都有了交代,同时,我也不介意再点上一把火,让他们斗得更凶,只有这样,他们才不会影响到帝国的大业。”佐佐木两手放在脑后,悠闲的说道。
……
房间的光线渐渐暗下來,矢泽慎一已经离开一段时间了,佐佐木自斟自饮,很快就喝光了桌上的清酒,木门被轻轻的拉开,立花治长一脸笑意的拿着一瓶酒走了进來。
“他走后,我就知道,你的这瓶酒很快就会喝完的。”立花治长径直坐在了刚才矢泽慎一的位置上。
佐佐木懒洋洋的接过酒瓶,为立花治长也倒上一杯,“前辈,來陪我喝一杯吧。”
立花治长酒到杯干。
“我开始想念家乡了,这个时候一定很热闹,神社的游行,午夜时分寺庙的钟声、还有酱烤秋刀鱼。”佐佐木的眼神忽然有些湿润。
立花治长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向往,但转瞬间就黯淡下來,“不会了,应该不会再有了。”
佐佐木的酒杯到嘴边一滞,“为什么。”
立花治长苦笑着又喝了一杯,“家中昨天來信,我的孙女刚刚被征召到兵工厂做事,她才十四岁啊。”
佐佐木喃喃道:“这是为了圣战,为了帝国能够光耀亚洲啊。”
立花治长的表情变得有些阴冷,但忍住了沒说话。
佐佐木似乎沒察觉到他的变化,依然在自言自语,“只要能获得战争的胜利,帝国就可以再至少兴旺百年,甲午中日之战、日俄战争,不都是这样吗,我们的牺牲一定会有价值的。”
佐佐木一边品着清酒,思绪却回到了刚刚和矢泽慎一的对话上,的确,现在所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上海还沒有完全占领,最繁华的租界依然在欧洲人的手中,沒了租界,上海就不完整,欧洲的大战迫在眉睫,一举一动也牵动着亚洲战场,区区一个林笑棠的确不足为患,再说,他的目的不外乎是赚钱,就从他到上海以來的所作所为就可以看得出來,不过是一个首鼠两端,大发国难财的软骨头而已。
佐佐木感觉到矢泽慎一那里还有关于林笑棠的事情瞒着自己,要不然,他不会出动麾下最得力的忍者去跟踪林笑棠,但那些对自己來说都不重要,矢泽慎一的使命,佐佐木略知一二,那还是在南京之战以后,特别宪兵队在南京被攻占后,在第一时间将整个城市的财富席卷一空,他们的任务大概就是如此,所以,矢泽慎一与林笑棠之间的恩怨离不开财富两个字,这些东西是完全提不起佐佐木的兴趣的,他关心的,只有眼前的这场战争。
但,有那么容易吗,战争已经持续了好几个年头,帝国的财政频临崩溃、军队越打越少,面对着广阔的河山,每一个日本军人都或多或少的产生了无力的感觉,而现在,关东军自称体系,一批少壮派军官把持着其内部的一切军政大权,甚至有架空司令官的可能。
佐佐木深深的感觉到,帝国军队正在被一点一点的腐蚀,就如同他不敢全力打压七十六号一样,明知道他们在破坏帝国的占领计划,制造不安定因素,但他们身后的那批军人,是佐佐木一个宪兵队无论如何也无法抗衡的,目前來说,他只能选择警告,或许也可以称作妥协。
黑暗中,两个人就这样无言的相对而坐。
☆、第一百五十九章 田甲申
一个礼拜之后,王晟通过自己的渠道给林笑棠送來了消息,他之前送给王晟的两份情报,一份已经由他们直接转到了重庆最高领袖处,一份则秘密发送到了第五战区的几名高级将领处,而且要求他们绝对保密。
送至委员长处的那份关于日本人伪造法币的情报的效用目前还未可知,但那份日军破译五战区和大本营之间密电的情报却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枣宜会战,日军的主要目标就是攻克宜昌,宜昌是入川的门户,距离重庆只有不到五百公里的距离,具有极重要的战略地位,日军一旦占领宜昌,便可对重庆以及西南大后方造成严重威胁,有利于日本方面对重庆进一步强化威逼态势,为此日军倾尽全力,抽调了十余万精锐部队对第五战区发动全面进攻。
林笑棠的情报到达第五战区的时候,国军一方已经显现颓势,日军的东西两支大军已经分别突破九江、泌阳等处防线,如果不是日军同样损失惨重,后续物资紧缺的话,国军主力在枣阳一线便要面临日军的两面夹击。
第二阶段,日军得到补给之后,旋即对宜昌一线发动猛攻,由于已经破获五战区同大本营之间的往來密电,因此,日军对国军动向了若指掌,日军了解到第三十三集团军主力被调往襄河以东,而河西防线空虚,仅有集团军司令部率领的直属部队两万人驻守,因此,日军趁夜渡河,妄图以以优势兵力消灭集团军司令部。
而此时的第三十三集团军司令官张自忠将军(注一)已经接到王晟传递來的情报,针对已经泄密的军事部署,张自忠听从了林笑棠“反其道而行之”的建议,当即与部属化整为零,分散突围,放弃河西阵地,转移到河东,以河东的优势兵力围歼日军第十三师团,之后,火速西进,配合友军对正在河西搜寻张自忠下落的三十九师团进行反包围,重创其主力部队,由于国军装备低劣,重武器缺乏,最终未能拖住困兽犹斗的三十九师团,张自忠也在战斗中负伤。
日军遭受惨败,恼羞成怒之下,开始对宜昌进行猛烈攻击,并出动航空队对宜昌一线进行狂轰滥炸,宜昌最终失守,枣宜会战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