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笑棠接过來,顿时有些发愣,“黑龙会。”
“嗨依。”儿玉誉义夫点头答应。
“我好像和贵会并沒有什么往來。”林笑棠仔细想了想。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现在成为朋友。”儿玉誉义夫一笑,“您应该认识户田津的立花治长前辈吧。”
“沒错。”
“呵呵,立花前辈便是我黑龙会的一员,在会中德高望重,也是头山满会长最好的朋友。”儿玉誉义夫说到这里压低了声音,“他托我问候您。”
“原來如此。”林笑棠不动声色的点点头,眼前的这个家伙,既然是黑龙会的成员,手腕上还留着特别宪兵队的标志,偏偏还和立花治长认识,看來很不简单啊。
林笑棠的心思电转,转瞬间便换上了一副苦笑的表情,“多谢立花前辈的关心,也很感谢儿玉先生的好意,只不过我现在自身难保,到京都之后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唉。”
林笑棠故意的重重叹口气,偷眼观察儿玉誉义夫的反应。
儿玉誉义夫呵呵一笑,“林先生请放心,土肥原阁下可不是洪水猛兽,只要林先生是清白的,他绝对不会屈打成招,硬将罪名扣到您的头上的,可一旦通过土肥原阁下的审核,您就将成为帝国真正的朋友,这不也是您乐意看到的吗。”
林笑棠无奈的磕了磕手中的书本,“但愿如此吧。”
“林先生不要气馁,您在上海这些年对帝国的大东亚共荣事业还是做出了杰出的贡献的,别的不说,单说物资统制计划中,在整个南京政府中,除了您能够使整个计划顺畅的运行下去,别的还有什么人能够胜任呢。”
“哦,儿玉先生对在下很了解嘛。”林笑棠诧异的问道。
“谈不上了解,林先生是上海滩的风云人物,谁会不知道些您的事迹呢,我们黑龙会和上海的青红帮的性质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圣战开始后,我们也参与到其中,现在直接向军部负责。”儿玉誉义夫的话似乎透露出了什么讯息,林笑棠敏感的咀嚼着。
“等到林先生重获自由的时候,也希望您能够考虑和黑龙会合作,拜托了。”儿玉誉义夫站起身,郑重的向林笑棠一鞠躬。
林笑棠也站起來,笑着答应道:“求之不得,一定一定。”
正说话间,天空中忽然传來发动机的轰鸣声,甲板上的众人循声看去,蔚蓝的天空上,排列的整整齐齐的轰炸机编队正向东而去,西里丸上顿时响起警报声,船员们慌不迭的换上澳大利亚的国旗,好在轰炸机并沒有对海面上的这艘客轮投注过多的注意力,不多时便飞远了。
“八嘎。”儿玉誉义夫咬牙切齿的骂道:“那是美国飞机,它们一定是去轰炸帝国本土。”
“海军和空军的飞机呢,为什么不阻截。”一旁的卫兵们纷纷议论道。
押送林笑棠的军官神色有些黯然,“还用问吗,一定是马里亚纳群岛的部分地区失陷了,要不然,美军怎么会飞到这里。”
“那他们怎么飞回去,这样作战半径就算是美军的b29轰炸机也达不到啊。”
一名士兵撇撇嘴,“还用回去吗,轰炸之后,直接飞支那,随便哪个机场都可以降落的。”
众口纷纭的议论让在场的日本人的情绪有些低落,战争已经向着对他们的不利的方向发展了,接下來,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也不清楚。
林笑棠悠然的坐下來,继续阅读起手中的书本。
……
五天后,西里丸号抵达此次行程的目的地,日本横滨港。
远远的看到海岸的轮廓,客轮上的人们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纷纷跑上甲板向着海岸眺望,一些残疾的士兵又哭又喊,或许,相对于那些莫名其妙死在异国他乡的士兵们,他们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
但随着轮船渐渐靠近港口,喧哗声却渐渐停止,船上的所有人分明看到,冲天的黑色烟柱从横滨城区的各个地方腾起,就连近在咫尺的新港码头也变成了一片火海。
“该死的美国人。”士兵们开始大声咒骂起來,儿玉誉义夫的脸色也变得有些不自然起來。
因为新港码头受损严重,西里丸不得不转向附近的山内码头停靠,正是因为如此,又耗费了半天的时间,客轮才得以停靠到岸边,一个小时后,船上的人才被允许上岸。
林笑棠在八名特高课人员的押送下,慢慢走下船舷,儿玉誉义夫则早就不见了踪影,硝烟味弥漫着整个码头,码头上乱成一团,木屐踩踏地面的声音响成一片,使人平添了一种难耐的烦躁感觉。
看看这片陌生的土地,林笑棠忽然间觉得很怪异,他沒想到自己能有一天踏上敌国的土地,而正是这个国家,在过去的一百年间,给自己的祖国造成了难以弥补的伤害。
令林笑棠奇怪的是,码头上忙碌着的搬运工人竟然绝大部分都是女人和老人,成年男子除了士兵之外,几乎都看不到,不远处,排列的整整齐齐的士兵队伍正等着登船,看來西里丸在简单的休整之后,即刻就要满载兵员返航回到中国。
林笑棠看着日军的队伍,忽然间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这还能乘称作是军队吗,队列里,满是稚气未脱的孩子的面孔,看他们的年纪,最小的也就是十几岁而已,军装穿在身上,明显大了几个号码,他们的眼神有些慌乱和无助,就在他们的附近,几百名妇女们不停的向着队伍挥手,这更让那些“士兵们”有些不知所措,他们中的某些人甚至于已经开始哭泣起來,而旁边的日本军官则毫不客气的用力敲打着那些“懦夫”的脑袋,这更增加了队伍的混乱,而妇女们则很快便被宪兵驱散。
“这就是战争吗。”林笑棠不禁想到。
☆、第三百八十一章 疯狂的民族
一踏上这片土地,林笑棠的第一感觉便是,这里虽然满目疮痍,但一切却井然有序,丝毫不见混乱,山内码头也遭受到袭击,木制的消防车拉着警铃赶过來,行人纷纷退避到狭窄街道的两边,轰炸过后,妇女和老人们从各个防空洞中井然有序的走出來,忙着各自的工作,虽然都穿着木屐,但丝毫不影响手中的活计。
时间已经到了民国三十三年,早在去年的时候,林笑棠便听说日本本土遭遇到大规模的饥荒,政府的口粮只能提供战前标准的一半,因为食用沒有脱壳的稻子和粗糙的谷物使很多人都病倒了,人们为了抵御饥饿,开始吃野菜和一切土地上生长出來的东西。
其实,日本的物资匮乏早在两年甚至是三年前便已初露端倪,门徒直江诚吾曾经提供过一份详细的情报來讲述日本本土的情况。
绝大多数的日本人为了响应日本政府的节约号召,勒紧裤腰带,进行自愿的食量节制,戒食大米,只吃少量的水果和蔬菜,政府还号召进行服装上的限制,妇女将奢华的服装和华丽的和服束之高阁,换上农妇式的工作衬衣和宽大的裤子,一切化妆品全遭到禁用,美发店统统关闭,短发是最流行的发式,而日本的男人响应号召,将笔挺的西服换成毫不合身的卡其布制服,最后,由于所有能利用的皮革都被用于为军队制造军靴,以致所有平民都不得不穿上笨重的木屐。
随着战争的进行,大批成年男子被要求参军,可以说日本国内的工矿企业和农田就依靠着父女和孩子來支撑,日本的妇女和女学生们在煤矿和钢铁中负担起繁重,甚至危险的体力劳动,每天都要工作十二到十六个小时,这些妇女占日本总人口的六分之一,随着劳动力短缺的日益严重,正在上学的孩子们在农业生产中扮演的角色越來越重要,在两百万的在校学生中,有许多人都参加了志愿小组下田工作,有时整个城市的学校都下乡劳动,而现在,一部分十五岁以上的男孩子已经被征召入伍,等待他们的,将是残酷无情的战场。
“这是一个疯狂的民族。”林笑棠在心中下了结论,客观的看待自己的对手,这是林笑棠多年以來总结出來的一条定律,不可否认,眼前的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凝聚力是难以想象的,要想彻底击败它看來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即使它正面临着全面溃败。
沿路走來,码头的空地上,一群妇女,还有一些十岁左右的孩子,都排着整齐的队伍,拿着竹枪,在进行着军事训练,一些残疾的老兵则充当着教官的角色,这在林笑棠的印象中是不可想象的,难道说日本政府已经做好了要在本土作战的准备。
轰炸过后,码头外街道上的人很多,林笑棠被特高课人员夹在中间,推推搡搡的向着码头外边走去,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一辆94式军用卡车就停在街道的旁边。
车前便站着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和两名士兵,军官转过身來,林笑棠不禁愣怔了一下,面前的正是直江诚吾。
直江诚吾和特高课的人员办理了一下接受手续,便招呼着众人上卡车,走到林笑棠身边的时候,直江诚吾微微颔首,“林先生,还记得我吗,欢迎到横滨。”
林笑棠和直江诚吾的唯一一次在公众场合的交集便是在英雄夜总会,那天是安排大谷和也的几名相熟军官,直江诚吾便是其中之一,这也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之后,直江诚吾便奉命调回大本营,沒想到,今天來接林笑棠的竟然是他。
林笑棠淡然的聊了两句,便被特高课的人员押上了卡车。
一路上,直江诚吾就坐在林笑棠的对面,但两人并沒有再交流,林笑棠也沒有办法讯问此次的调查究竟是怎么安排的,还有西里丸第三层和第四层客舱押运的那些货物,林笑棠同样沒办法告知直江诚吾,两人只能通过眼神交换一些模糊的信息,不过看到直江诚吾的眼神那么的笃定,林笑棠便可以推测到这次的事情应该不难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