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1 / 2)

天下王者 一景之月 4967 字 5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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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的所谓洪武功臣的下场无外乎三种,第一是获罪被杀;第二是无罪赐死;第三是侥幸逃脱。而第三种在洪武一朝为数极少,仅仅限于汤和、邓愈、郭英、沐英、耿炳文等几人而已。其中,邓愈早死,儿子还是没有逃过,沐英远镇云南,郭英则因宁妃的缘故,耿炳文虽则逃过暂时,可是,永乐时终难免橫死。所以,包里归堆,也只有汤和一个人罢了。

朱元璋若是以功业和规模来论,在宋tai祖之上,他之后的两位号称是一时的雄才大略的人物康熙和毛爷爷对朱元璋的评价都不低,康熙本人尽管有借朱元璋缓和民族矛盾的政治意图,但是,如果不是敬佩有加的话,也没有必要对这位开国tai祖说出“治隆唐宋”一类标语口号式的评语,而毛爷爷一向目无余子,唯独对朱元璋情有独衷,想来也不是没有原因的盲目崇拜。

朱元璋出身草莽,当于乱世,适时,群雄并起,情形并不下隋末,朱元璋没有门荫可依,也没有背景可靠,空以徒手夺取天下,所以,他后来以此自骄并非虚夸。朱元璋亲手创立的一些重要的制度以致于影响到近现代,长达五六百年之久,不能不说其人的能力出类拔萃。朱元璋在历代开国帝王中也是以励精图治著称的,他精于政治、目光深邃,在治理国家方面力矫元朝之失,赢得斯民小康的局面,在他执政的三十一年中,百姓得以粗安,诚属难得。然而,很多史家并不以此来买朱元璋的帐,朱元璋虽敬业劳著,可是,获得的评价实在是低的很,至少和他的个人努力不成正比。即使在毛爷爷时代,上层一再拔高朱元璋,但是,仍然可以听到许多来自不同层面的对这位明tai祖的冷嘲热讽,毛爷爷死后,大骂朱元璋的作品接连上市,时至今日,朱元璋在人们心目中依旧是面目可憎。为什么呢?除了臭名昭著的八股等封建桎梏以外,就是他晚年的肆意屠杀功臣留给后世的阴影,所以,研究一下洪武功臣的下场对于整体了解朱元璋的为人行政也是一个很好的辅助。

众所周知,朱元璋为了巩固一姓之天下,兴起了两次大规模的政治屠杀,也就是著名的胡蓝党狱,经过这两次集中杀戮之后,活跃在十四世纪中国政坛长达三十年的淮西政治集团土崩瓦解、不复存在。然而,这两次屠杀也只不过是朱元璋杀戮功臣的庞大计划中的一个重要章节,并非全部,其实,如果细细读来,朱元璋早在洪武七年就开始有计划的清洗功臣了,只是因为那时候数量较少、手段比较隐蔽、方法比较柔和,所以,并不引人瞩目。

洪武十年之前,朱元璋前后一共杀害了两名功臣,如果把死因不明的刘伯温算上,则有三个。他们是:淮安侯华云龙、德庆侯廖永忠。他们两个人的罪名都是违制。华云龙是因为“据元相脱脱第宅,僭用故元宫中物”得罪,《明史》上没有说明华云龙的死因,只是含糊的说他“未至京,道卒”,但是,也语焉不详的道出了一点细节--“召(华云龙)还,命何文辉往代。”,何文辉是何许人也呢?只要看一下他的在明史的本传就知道了,这是一个和李文忠等人齐名的军事特务,是朱元璋的义子,长年负责代替朱元璋监临统军诸将的类似于后来的锦衣卫头子似的人物,以他这样的身份被派到北平显然是特别具有深意的。据谈迁考证,华云龙是被赐死的,死的也还算是体面,因为随后朱元璋让他的儿子华中接替了侯爵,功臣没有除爵,应该是洪武朝的“善终”。

德庆侯廖永忠是兄弟共同辅佐朱元璋,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廖永忠为朱元璋办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奉命凿沉小明王韩林儿的坐船,给朱元璋解除了后顾之忧,然而,朱元璋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意图,居然没有封给廖永忠上赏,当然,理由还是老一套,就是亲近儒生、窥测朕意等。曾几何时,廖永忠几乎杀身于鄱阳湖,朱元璋手书:“功超群将,智迈雄师”赐给廖永忠,而后平蜀,以永忠军功最高,呼之为“傅一廖二”(意为傅友德第一、廖永忠第二),洪武八年,永忠因“僭用龙凤诸不法事,赐死”,五年之后,儿子廖权才被允许袭爵,而廖永忠的孙子廖镛兄弟是方孝孺的弟子,后来奉命劝降方孝孺,不果被杀(理由居然是给方孝孺收尸)。

同参军国事右御史大夫领台事兼太子谕德卫国公邓愈(洪武十年,讨吐番还。道病,至寿春卒,年四十一。追封宁河王,谥武顺。长子镇嗣,改封申国公,其妻,李善长外孙也,善长败,坐奸党诛。)

右丞相忠勤伯汪广洋(洪武十二年十二月,中丞涂节言刘基为惟庸毒死,广洋宜知状。帝问之,对曰:“无有。”帝怒,责广洋朋欺,贬广南。舟次太平,帝追怒其在江西曲庇文正,在中书不发杨宪奸,赐敕诛之。)

同参军国事加太子太师宋国公冯胜(数以细故失帝意。蓝玉诛之月,召还京。洪武二十七,赐死,诸子皆不得嗣。)

同知大都督府事加太子太师颖国公傅友德(洪武二十五年,友德请怀远田千亩。帝不悦。寻副宋国公胜分行山西,屯田于大同、东胜,立十六卫。是冬再练军山西、河南。明年,偕召还。又明年赐死。子忠不得嗣。嘉靖元年,云南巡抚都御史何孟春请立祠祀友德。诏可,名曰“报功”。)

参知政事兼太子副詹事南雄侯赵庸(洪武二十三年,以左副将军从燕王出古北口,降乃儿不花。还,坐胡惟庸党死。爵除。)

湖广行省平章营阳侯杨璟(镇北平,练兵辽东。洪武十五年八月卒,追封芮国公,谥武信。子通嗣,二十年帅降军戍云南,多道亡,降普定指挥使。二十三年,诏书坐璟胡惟庸党。)

中书平章同知詹事院事临川侯胡美(洪武十七年坐法死。二十三年,李善长败,帝手诏条列奸党,言美因长女为贵妃,偕其子婿入乱宫禁,事觉,子婿刑死,美赐自尽云。)

山东行省平章政事东平侯韩政(洪武十一年二月卒,帝亲临其丧。追封郓国公。子勋袭。二十六年坐蓝党诛,爵除)注:病薨。儿子跑不了

大都督同知济宁侯顾时(洪武十二年卒,年四十六。葬钟山。追封滕国公,谥襄靖,祔祭功臣庙。子敬嗣侯。二十三年追论胡惟庸党,榜列诸臣,以时为首。)

吴王左相兼佥大都督府事靖海侯吴祯(洪武十一年,奉诏出定辽,得疾,舆还京师。明年卒。追封海国公,谥襄毅,与良俱肖像功臣庙。子忠嗣侯。二十三年追论祯胡惟庸党,爵除。)

秦王武傅兼陕西行都督府佥事巩昌侯郭兴(洪武十六年巡北边。召还,逾年卒。赠陕国公,谥宣武。二十三年追坐胡惟庸党,爵除。)

署河南行都督府府事临江侯陈德(洪武十一年卒。追封杞国公,谥定襄。子镛袭封。二十三年,追坐德胡惟庸党,爵除。)注:病薨,儿子跑不了。

云南布政司事汝南侯梅思祖(洪武十五年卒,赐葬钟山之阴。二十三年追坐思祖胡惟庸党,灭其家。)

…………就不一一列举了。

朱元璋本人出身微寒,深知民间疾苦,所以,比较痛恨官吏违反的事情,他执政期间处分贪污、挪用、空印、盗饷等罪行最重,不惜以骇人听闻的剥皮实草置之。因而,即使功臣如傅友德、周德兴等人以功乱法也是朱元璋不能容忍的,朱元璋自己的驸马因为乱法而被处死,因此,其他人更加不在话下。可是,唯独像所谓的僭越龙凤这一类的事情最为模糊,类似于莫须有,比如后来明成祖嫉恨耿炳文,就指使陈瑛以这样的罪名揭发耿炳文,以致于炳文自杀,可见,这种罪名其实完全可以说是欲加之罪,和朱亮祖等人的罪过有本质的区别。不过,联系到华云龙赐死当年朱元璋颁发的《资世通训》中警告臣僚,“勿欺、勿蔽”的话语时也就不难理解廖永忠和华云龙的取死之道了。

刘伯温的死是比较离奇的,刘伯温和杨宪都是淮西集团的眼中钉,所以,刘伯温虽以大功,止封伯爵,而且,在洪武初年就致仕还乡了。按照朱元璋和刘伯温的次子刘璟的对话,刘伯温是死在胡惟庸的手中,但是,洪武八年,刘伯温死的时候,胡惟庸正是宠信正隆、如日中天,刘伯温之入京的原因按照明史的说法是胡惟庸离间朱元璋造成的,但是,明史作者张廷玉同时比较晦涩的指出:“帝虽不罪基(刘伯温),然颇为所动,遂夺基禄。基惧入谢,乃留京,不敢归。”刘伯温活着的时候就被夺取爵位,处分显然相当严重,刘伯温佐命朱元璋,屡出奇谋,朱元璋当然不能不考虑他的存在的合理性和非合理性的比例。而刘伯温能够受之胡惟庸推荐的医生之药而不疑,自然是医生来的有背景。这点,刘伯温自己有过预见:“我欲为遗表,惟庸在,无益也。惟庸败后,上必思我,有所问,以是密奏之。”所以,刘伯温的后人见到朱元璋从来只提胡惟庸的毛病,一语不及朱元璋,联系到后来的徐达、李文忠的死因之蹊跷,得证刘伯温之死也应该不是胡惟庸这一层面人物能够下手解决的了的。

朱元璋建立明朝之后,一直以元朝的弊政作为提醒自己的名言,他多次表态说:“元之大弊:人君不能躬览庶政,故大臣得以专权自恣。”(《明tai祖实录》卷五九)从朱元璋称吴王时期,李善长、徐达就是中书省的右左丞相,但是,到了开国后的洪武四年,朱元璋让李善长致仕,徐达虽然还一直兼任着中书省的丞相,但是,徐长年领兵在外,并不参与朝政,这时,朱元璋的亲信是汪广洋、杨宪这几个人,随后,杨宪被淮西集团构陷遭杀头,汪广洋成为朱元璋的实际办事的丞相,朱元璋把他比作张良一流的人物。此时,胡惟庸进入了宰执的行列。

胡惟庸是在朱元璋起兵后的第三年投靠的朱元璋,他是安徽定远人,是淮西集团核心的籍贯,李善长也是定远人,沐英也是定远人,当时有人写诗比喻淮西集团是:马上短衣多楚客,城中高髻半淮人。胡惟庸在朱元璋手下混了十二年也才做到县主簿,但是,后来由于李善长的援引,很快被提拔到了中书省参知政事,而后又代替汪广洋出任中书省左丞,杨宪死后,胡惟庸逐步得宠,朱元璋问策于刘伯温关于宰相的人选时已经把胡惟庸列在其中,这还是洪武三年之前的事情,可见,胡惟庸当时在朱元璋的眼中的地位了。

但是,包括胡惟庸、李善长在内都不明白朱元璋的本意,朱元璋其实早就不想设置宰相了,他之所以让李善长罢相,贬逐汪广洋,并不是为了给胡惟庸腾出空间,而是给自己兼任宰相制造口实,这点只有聪明的汪广洋读懂了,所以,朱元璋让他回来做右丞相以钳制胡惟庸的时候,汪广洋只是喝酒,不问政务,联系到汪广洋之前的“屡献忠谋”,几乎很难令人理解,而实际上,汪广洋看透了朱元璋的本意,也正为此,朱元璋后来才下决心整死汪广洋。

胡惟庸之所以被提拔重用,并不完全是李善长的功劳,朱元璋在用人行政上从来都是不肯假手与人的,何况像宰相这样重要的位置,朱元璋虽然依靠淮西集团起家,但是,一旦大功告成,这个羽翼丰满的政治军事集团就成为朱元璋在背的芒刺,必欲除之而后快。李善长是淮西集团的文臣的头子,经年经营地盘,已经形成了独特的政治势力,所以,朱元璋虽然口头上说善长“功甚大,宜进封大国。”而暗中则指使汪广洋、陈宁弹劾李善长,败坏李善长的政治声誉。胡惟庸不过是朱元璋原来帐下的一个文书,朱元璋正是看中了胡惟庸并无党羽而且又是李善长阵营的力量,才决定把胡惟庸抬起来以制约善长的,然而,他没有想到胡惟庸居然不能体会皇帝的本意不过是想把宰相变成高级秘书、帮办的宏伟战略意图,反而加紧和李善长搞好个人关系,这让朱元璋不能不紧张,不能不恼火,不能不重视了。史称胡惟庸“尝以曲谨当上意,宠遇日盛,独相数岁,生杀黜陟,或不奏径行。内外诸司上封事,必先取阅,害己者,辄匿不以闻。四方躁进之徒及功臣武夫失职者,争走其门,馈遗金帛、名马、玩好,不可胜数。”胡惟庸的所作所为和朱元璋的骨子里的的指导思想“至尊之位,操可致之权,赏罚予夺,得以自专”已经完全南辕北辙了,皇帝不杀他已经不行了,有点时不我待的感觉。

朱元璋的步骤很紧凑,先是杀了他一直觉得不对劲的汪广洋,然后让涂节上表告变,说是胡惟庸联络陈宁等人准备造反,就此杀掉了一大批功臣宿旧,包括依附胡惟庸的官员和六部官属。大小官员被处死者多至一万五千余人,而后在洪武十九年穷治胡党,竟然编造出了胡惟庸通倭的证据,就此又杀了唐胜宗、陆仲亨、费聚、赵庸,最后连李善长也成了胡党最后的党徒。其中,吉安侯陆仲亨十七岁开始追随朱元璋起义,朱元璋说他是“此我初起时腹心股肱也”,而后在所谓的谋反审讯过程中,朱元璋明明知道陆仲亨并不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大逆不道,仍然自己编造了一个借口说:“朕每怪其居贵位有忧色”这简直就是莫须有的罪名了。平凉侯费聚连儿子费超的命都给朱元璋赔进去了,反过头来还要被朱元璋说是胡党,朱元璋说费聚是“聚曩使姑苏不称旨,朕尝詈责,遂欲反耶!”陈年的老帐都翻了出来,可见,费聚不死都不行。这点就是《明史》作者都看不过眼去。

在胡惟庸死后,朱元璋毅然废除了丞相制度,暴露出他蓄谋已久的真实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