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峥向皇帝奏报自己得了长子,出生的时辰提前了半个时辰。这是皇太妃叮嘱的,老太妃在吴王府住了一夜,一大早亲眼看着小乖孙吃了奶,才回宫里去。又叮嘱了赵峥,等姚姝出了月子,送她母子去宏微殿住段时间。
赵峥自然是答应了下来。
出了这异象,傅尧俞也很不安,如今朝中局势很紧张,有了赵衍造反,赵泰谋嫡的事,皇帝谁都不信任了,傅尧俞为了避嫌,如今去宫里都少。
饶是如此,他还是不得不做了准备,把自己很多人都安插到了军中。
他没有为赵峥谋嫡的心思,但也要防备,不能让自己的女儿年纪轻轻就没了丈夫,也不能让自己的外孙儿一出生就没有了父亲。
洗三,宫里赏赐了不少下来,皇帝亲自赐了名,给吴王世子取名为“牧”。远在楚州的赵佑听到这话,不由得好笑,对左右说,“如今,大哥被废,四哥又病得不省人事了,即便如此,父皇还是没有想到过本王吗?”
三皇子赵峥,是根本没有资格问鼎的,不为别的,只为当初皇帝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牧?这个名字好啊,直接告诉天下人,父皇这是要把皇位传给孙儿的意思呢!”读过几天书的赵佑,自然知道,“牧”有“统治”之意,这是对这个孙儿寄予了多大的厚望才会取这样的名字啊?
开了春,牧哥儿满月了,宏微殿里还没有传来让他们进宫的消息,姚姝这才知道,太上皇不好了。
太上皇殡天当日,楚州叛乱,楚王赵佑杀朝廷的属官,分封左右为上柱国、开府仪同三司等管制,开府库行赏,又驱逐百姓入城为兵,布置官署,并授予下属王爵,俨然一副天子的架势。
皇帝大怒,诏靖北侯傅尧俞发怀、襄、洛、宋等九州府兵,并遣元宝随行,一起讨伐平叛。
元宝随行,是傅尧俞要求的,他半笑半认真地对皇帝说,“楚王怎么说都是您的儿子,臣如今不得不遵旨意讨伐于他,臣是去要他的命,将来哪一日,皇上您要是想起了这个儿子,必然会对臣心生介怀。皇上应该知道,臣如今依旧随侍左右,是因为臣舍不得和陛下这么多年的情谊。”
为了一个谋逆的儿子,舍弃这么多年的君臣情分,皇帝也不舍得,便派了元宝公公,怀里揣了皇帝的一份旨意,给了赵佑两条路走。
楚州是一伙乌合之众,傅尧俞是血战多年的猛将,人还没有到,楚州就内部大乱。被赵佑逼迫起兵的将士们不听从赵佑的命令,各州县也不跟随,后来,又有兵曹计划抓捕赵佑,将他围困起来。
赵佑身边的亲信被这伙人把眼珠子挖了,手脚都砍了,才把人杀死。赵佑被抓住之后,被游街示众,最后被楚州的百姓们送到了傅尧俞的大军面前,被元宝公公亲自押回了京城。
傅尧俞回宫缴旨的时候,皇帝一下子老了十多岁的样子,咳嗽个不停。他坐在含章殿的南窗前,初夏的骄阳照在他身上,他握住傅尧俞的手时,傅尧俞竟然感觉不到他手上的温度。
他一双手,更是没法看,瘦骨嶙峋,骨节凸起,一层皮松松垮垮地耷拉在上面。
傅尧俞眼圈儿都红了,哽咽着喊了一声,“皇上!”
“朕夺了靖国公府的爵位。”天佑帝跟傅尧俞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朕看到了铮儿的孩子,也就是你的外孙,长得真好啊,跟铮儿小时候一样。朕一直到现在都还记得,杨妃抱着他,跟朕说,二郎,你看,他长得真好!”
“皇上……”傅尧俞预感到了什么,不由得泣不成声。
皇帝紧紧握着傅尧俞的手,好似要从他身上汲取力量,“子谦,我后悔,我当年不该用那话伤了杨妃的。她一直怨怪我,说我不该把她留下来,她是前朝的公主,就应该殉国。我知道,她其实是过不了良心的那一关,我故意说那样的话气她,谁也不会知道,我心里到底有多后悔。”
“铮儿的孩子,我重新赐了名,叫‘恕’。太上皇说,我今日所有,都是报应,我做的那些事,报应在了我身上,从此以后,就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你答应我,帮我看着,将来不要让铮儿的孩子们也像他们的先祖一样,做这样的事!”
恕,仁也。
以心度物曰恕。
恕,明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