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报捷,战胜的消息传遍了长安城大街小巷,全城的百姓皆耳熟了这个率立战功的中郎将的名字。
传闻他单枪匹马,武艺卓绝,以雷霆之势,取下淮南王项上人头。现下见他身着寒铁铸成的坚硬甲胄,与护国将军并排一列,骑坐马上,位于众将士最前方,英气勃勃。
他肩背宽阔,薄唇冷目,相貌却是极俊。他受了点伤,却丝毫不减其身姿的矫健。围观子民皆是连连称赞,这中郎将果真是英挺神武,名不虚传。
这日夜里,长乐殿中,皇帝设宴摆席,为凯旋而归的将领们洗尘接风。
满朝的文武听闻将军统领营中一七品校尉,夺了头功,甚至在敌人刀剑之下不畏生死,救了将军一命,皆是主动上前,向十七道贺。
十七点头言谢,态度谦逊,给众人留下了颇好的印象,渐渐围过来的人愈来愈多,皆是前来赞叹他的丰功伟绩。
十七有问必应,几乎成了全场的焦点所在,所有人都艳羡他的功绩,而十七本人眉宇之间却淡然一片,不见一丝欢喜,甚至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事实上,十七自踏入长乐殿以来,目光快速而急切地扫向席位之上,一直在寻觅一道身影。
他回来了,他在战场上建功立业,虽然中郎将的身份也不过是中将级别,但他又比之前多了一点点同她站在一起的资格。
他离开这么久,再过半年不到,她就该临盆了。
十七想现在应当是他履行承诺的时刻了,哪怕是要拿他的性命相抵,他今日也定要鼓起勇气,牵起他心爱女子的手,跪求皇帝的成全。
只是,到了后来皇帝的龙辇驾到,宴席已经过半,仍是不见佳人的影子。
十七心下开始有了一些疑虑。
淮南战胜的消息早已传遍,这样大的喜讯,便是她不常在宫中走动,也该有人通报于她才是。若是她知晓了自己凯旋归来,必然会出席今夜的庆功宴,可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她出现。莫不是她身体不适,或是出了什么事情,故不能来此?
想到这里,十七大惊失色,当即坐立难安。恨不得马上离席飞去锦绣阁探个究竟。
只他几乎是宴席的主角,前来攀谈的文武百官接踵而至。他与诸葛睿一并坐于皇帝左侧,他脱不开身,只得落得空闲便四下张望,翘首以盼她在下一刻便可以出现在眼前。又过了半个时辰,十七心下却是知晓宴席上大概是等不来她了。
虽说结束了宴席他大可直接赶去锦绣阁一趟便是,可原以为今夜可以见着她实现自己盘算已久的那个念头。他期盼许久,现下见不得了,自然心里有些低落,索性收回视线,不再张望,执起酒樽孤自喝起了闷酒。
宴席到了这个时候,来宾们大多已经喝高了。一个个醉醺醺的便开始蹑足附耳,说着些京城里的奇闻轶事。
十七坐在角落对他们口中津津谈道的那些大事小事提不起半丝兴趣,他身虽在席上,心绪早已飘向远处。巴不得这场庆功宴赶紧结束,好让他早些赶去他应该去的地方。
直到一身穿华服的官吏似是说到兴处,他扬了嗓音,拍案而起:“真有此事?!那平阳公主休了咱们堂堂的护国将军,竟是因为钦慕于这般手无缚鸡的小白脸?”
另一官吏面上被酒气熏得暗红一片,却也止不住地咧嘴,嘿嘿笑道:
“可不是么,你倒是有所不知,虽说阳安侯的这世子爷自小便是体弱,却也是一满腹才情之人。比起英武的将军,反倒是与这纤弱雅致的公主更是匹配。这几日宫里都在传公主与这世子一见倾心,人家还未上门提亲呢,便早已大了肚子。这皇帝现如今不准嫁也是不行了。”
十七原本并无暇顾及这两名小吏七嘴八舌议论的这些。可一听见“平阳公主”这四个字,他下意识竖耳聆听。可是到了后来,听到他们提及什么“一见倾心”,还未提亲便提前“大了肚子”。皇帝已经传下口谕,选个黄道吉日便在这月直接完婚……
十七的脑袋轰隆一声炸开了,坐在椅上,面色刹那间变得煞白一片。至于之后,身侧的人又说了什么,他耳畔嗡嗡作响,似是已经听不清了。
一种彻骨寒凉的冷意瞬时间麻痹了他的全身,回忆着方才听见的那只言片语,他心口便好似有一柄粗长的钝刀来回割刮着那里搏动的血肉,他痛得几乎晕厥窒息。
她竟又要嫁人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