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之前,不是没有听过他发出那样的声音,但不是对我。
我以为换成是我的话,无论做了什么,他也绝对不会用那么凶、那么不留情面的模样吼我。
我是真的……太过高估了自己。
惴惴抬头,那双灰色的眼眸沾染了些许血丝,望着我的眼神冰冷而死寂,看不出一点点之前平和的样子。
我、我还以为……还以为他是个温柔的人,没想到……
不。
会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做得太过分了。
……
身体发冷,僵硬地动不了。垂下眼眸不知该往哪里放。
时间一瞬间被拉得好长,长到我不知所措。喉咙艰涩、说不出话,明明心底委屈又茫然的水汽正在不断蔓延,可眼底却完全是干的。
他吼完那一声之后,脸上就再也没有了暴怒的痕迹。
只用那双深灰色的眸子,平静而不容置疑地盯着我。
在那样的注视下,我的卑鄙、虚妄与一切荒谬可笑的小算盘和小心机,都无处遁形。
总觉得他也许……从一开始就是明白的。
明白我是在用什么样低级的伎俩,企图操控他来得偿所愿。
只这么想着,就再也禁受不住潮水一般昏天黑地涌上来的几乎将我瞬间吞没的无尽的恐惧。仿佛有什么珍贵的宝物被我自己亲手摔碎了,散落一地,再也捡不回来。
……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四面八方的镜子,疯狂地倒映着我丑陋的模样,没有任何可以逃离藏匿的角落。
他没有再开口,没有再说一句指责我的话。但冰冷的眼神,却更比世界上任何狠毒的语言都还要来得万箭穿心。
我终于慌乱无比、跌跌撞撞地滚下床,想要逃走,可又不知道该逃到哪里去。
眼泪这时候才没用地掉了下来,更是什么都看不清。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安安静静,一颗一颗扣着扣子。
我背对着他,不敢动,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不然他一定会觉得我又是在算计他,更加看轻我。
“我说过,只打算对一个人好。所以就算带你回家,我也不会爱你。”
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有种不似寻常的冰冷强硬。
我一颤,几乎能亲眼看见心底被撕开了长长的一道口子,正在缓缓地渗血。并不疼,却模样恐怖。那种感觉既真实,又很荒谬。
“你真的……想要被那样对待吗?虽然说是只要有一个家就好,别的什么都不要。”
整个下午,他都很温柔,跟我说话时语调低沉,带着笑。
但现在……终于看清了我是怎样糟糕的存在,再也不会像过去那样温柔地跟我说话了。
“但是,你其实也是想要被唯一的主人疼爱着的,也是想要被人宠着护着,不是吗?”
……
是啊。
我当然也想,当然想要有唯一的主人疼爱我了。
可是,他又不是不知道。像我这样的……谁又会傻到把我捧在手心里,谁又会想要爱我呢?
……
“对不起,刚才那样……让客人见笑了。”
我的声音没有问题,没有一丝不该有的颤抖。我的尾音带着轻松的笑意,确定他不会发现任何异样。
所幸他没有过来,没看到我早已不成样子的脸。
“玩笑开得太过分了,还请客人原谅我才好。”
很想说对不起。
好好地、认真地请他原谅。我对我那么友善,我却算计他,都是我的错。
可是却说不出口。害怕语调里会夹杂着颤抖,又不知道会被他如何作想。
我想,我可能是真的有点喜欢他。
就因为喜欢,所以……才更不该这么做的。
希望他回去后,能真的当这一切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吧。
在今后的日子里,或许有一天,可以原谅不堪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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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多,蒙蒙细雨一直没有停。
焚化炉的燃烧速度并未因为下雨就变慢,紧闭的大门中仍旧透出明黄色刺眼的火光。
兀自摇了摇头,打定主意封存最后那段糟糕的记忆。只把一切断点在他从身后抱住我,说他已经买下了我的时候。
那一刻,被拥抱的真实的温度,让我离绝顶的幸福就只有半步之遥。
对着虚空的雨伸出双臂,我格外后悔自己当时的木讷——应该顺势抱回去的。白天时他几次把我整个紧紧抱在怀里的时候,我都应该伸手去抱住他的。
那样做的话,现在一定就多了好几个甜腻的相拥可以回味。
所以说,我果然是个无可救药的笨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