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户人家的后院之争,他大概能猜到,也就没表示惊讶。
“你知道么?我母亲当年嫁给我父亲,其实是违逆了外祖的意思。她是低嫁了。”小姑娘托着下巴,忽然就开始讲故事,“我母亲出身宁城沈氏,虽然这二十年来已日趋没落,但也曾名动天下。母亲是外祖最小的女儿,自小便是娇生惯养,这疼爱成就了她,也毁了她。外祖过分的保护把她养得天真而单纯,所以才会被父亲几句情诗、几声倾慕给打动。她哭着求外祖母替她推掉了定下的亲事,排除万难嫁给了父亲,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之子。这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愚蠢的事情。”
声音到了最后有说不出的冷意。
国朝重视孝道,哪怕父母有天大的过错,身为子女也不能出言指责。她这番话若被旁人听到,不孝不敬的罪名便可能让她再也没有高门大户愿意求娶。
可是她却很自然地对他说了。谢怀不知道她是太信任他,还是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嫁得一个好人家。
“然后呢?你母亲嫁给你父亲之后,过得不好?”
“不好也没有多不好,父亲看中的虽是母亲的身份,但祖母为人还算厚道,听人说她并不曾刻意刁难母亲。只是,父亲娶了她的第二年便入京赶考,一直到她死,都没有回来……”
他沉默片刻,“令堂大人是如何故去的?”
“生我的时候难产,我活下来了,她却没有挺住。”她苦笑一声,“她当时才刚满十八岁,便已香消玉殒。而那个和她说尽生死之约的男人,不仅在她闭眼前不曾露面,更在她故去半年、尸骨未寒之际便已续娶他人,就连他们唯一的女儿也丢在老家不闻不问。这样的薄情,让我怎么相信他当年的所谓倾慕是真心?”
他自小在道观长大,身边的师父和师兄弟都是六根清净之人,所以对这种纠缠的爱恨没什么领悟,也就找不出话去安慰她。
好在她也并不需要他的安慰,自顾自说完之后便又笑了起来,“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只是偶尔才会想起来。母亲的遭遇至少教会我一个道理,那便是这世上的男女情爱都是骗人的。根本没有谁会真的爱你,那些所谓的夫妻情深,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谢怀默默看着愤世嫉俗的少女,神情有些复杂。她却没有发觉,居然笑着拍了拍他肩膀,“所以像咱们这样就最好了!你是出家人,我不用担心和你深交会牵扯出不必要的麻烦,就可以轻轻松松当朋友了,简直妙极!”自作主张下完结论居然还要求他意见反馈,“你说对吗?”
手中的竹笛转了个圈,尖端挑起她一缕长发,他盯着瞧了瞧,微微笑道:“对。你说得很对。”
能这样轻松地当朋友,确实是件很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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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薇一连几天都有点魂不守舍。喝茶能砸了杯子,做女红能被针刺了手,最后居然在恭迎皇帝时一个踉跄,直接五体投地。
身材高大的君王陡一下辇便看到这么郑重的跪拜礼,忍笑忍得很辛苦。弯腰扶起她,道:“阿薇你真是太客气了,又不是什么大日子,哪里用得着行此大礼?”
丢人到这个程度,难为她还保持了镇定,“臣妾是因为多日未见,太过思念陛下,这才行此大礼!”
“哦,倒是朕的不是,最近冷落你了。”懒得拆穿她的装模作样,他配合道,“来,随朕进去。”
宫娥奉上清茶,而他打量叶薇的神情,道:“你看起来气色不太好,怎么,最近又思念朕到了夜不能寐的程度?”
叶薇一听他说这个就头疼。
她这几天确实没睡过一个好觉,只要一闭上眼睛,脑中就会浮现出那天在太液池边,谢怀郑重无比的话语。
他说,他一直倾慕着她,甚至还打算为了她还俗。
她从来没想到会从他口里听到这样的话!
记忆如破闸而出的江水,轰轰烈烈洗刷着曾经的过往。他们是志趣相投的知交好友,彼此信任到了互托生死的地步。她这么认为,便以为他也是这样想,可原来,他对她的心思没那么简单……
“可能是天气越来越热,臣妾也有些茶饭不思,夜里睡得不大好。”摸摸脸颊,“不过臣妾今早对着镜子瞧了瞧,看着应该不明显才对。您眼睛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