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宛清见他不信,有些慌了神,“陛下,臣妾没有攀诬她,臣妾说的都是真的。陛下不认识从前的叶薇,所以不觉得奇怪,可臣妾是和她一块长大的,她什么性情我再清楚不过。自从那次中毒再醒过来,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无论是喜好还是说话做事的方式,都跟从前全然不同。她真的……”
“江承徽,我看你是栽赃陷害成了习惯,连颐妃娘娘都不放过。你刚才叫她什么?娘娘的名讳也是你可以直呼的么!”乔美人看出皇帝很不喜江宛清对叶薇的指控,急于在他面前博取好感,竟抢在皇帝前头打断了江宛清的话,“娘娘不曾教过我什么阴谋计策,适才我不过是讲了实话,你又何必像只疯狗的到处咬人!”
这话说得太难听了,江宛清煞白的面孔腾地涨红,咬牙切齿道:“放肆!”
“朕看你才放肆。”皇帝冷冷地摔了笔,道:“还以为能听到些有用的话,结果竟是疯妇在公堂之上砌词狡辩。罢了,高安世,这里交给你处理,朕回永乾殿了。”
他要走,江宛清愕然地睁大眼睛,连声道:“陛下,陛下您相信臣妾!外面那些传闻您没听到吗?不止臣妾一个人这么怀疑,大家……大家都说叶薇是妖孽!她不是人!”
外面的传闻……皇帝当然听到了。正是因为清楚坊间流言的走向,他才更不愿意在这里听江宛清大放厥词。那些话固然荒谬,可这世上信这荒谬之辞的人却不少,他不愿给他们更多的攻击叶薇的理由。
君王离开的动作如此迅速,江宛清有些不可置信。眼看他即将消失在门边,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一把抱住他的右腿,“陛下,陛下臣妾有证据!您要是不相信,可以去问琳充仪,她就是臣妾的证据!”
皇帝步子顿住,慢慢低头,“琳充仪?”
他总算愿意搭话,江宛清几乎要喜极而泣,“是,琳充仪。陛下您还记得当初的事吗?叶……颐妃娘娘被苏氏行脊杖之刑那天,是琳充仪带着您去了吹宁宫,恰好将她从刑杖下面救出。那之后,琳充仪和颐妃的关系就忽然变得亲密,几乎是不分彼此、情同姐妹,哪怕是琳充仪惹上杀身之祸时,颐妃都敢不顾自己安危地帮她辩解。可在那之前,她们的关系连普通朋友都算不上。陛下您可有想过,她们突然变得要好的原因是什么?”
他确实曾经疑惑过。延和四年的家人子里,他原本最看重的就是沈蕴初,因为她落落大方、美丽而不做作,有着宫中女子少见的英气。在她刚刚获宠那段时间,从未在他面前提起过叶薇,那一日却突兀地表示担忧叶采女的境况。而他当时刚好被叶薇御前诉冤的事情弄得心情复杂,便顺着她的意思去了,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虽然只是旁观,但他也看得出来,叶薇和沈蕴初之间的感情十分真挚,并不是宫里那些为了利益而结盟的所谓姐妹。可问题也出在这里,这种互托生死的感情没有一定的原因根本不可能发生,究竟是什么促使她们成为朋友的?
江宛清看着沉思的君王,慢慢道:“臣妾知道原因。”
皇帝慢慢转头,“哦?”
“陛下您还记不记得,皇后……不,是废后宋氏,她有位嫡出的长姐,唤作宋楚惜。您曾经当众问起过一次,不知道您还记得吗?”
也许是错觉,江宛清发现皇帝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神情变得很奇怪。乌黑的眼眸里不知道藏了些什么,视线落到她身上竟是说不出的骇人。
片刻后,他若无其事地开口,“哦,她啊。朕记得。她怎么了?”
“琳充仪是宋大小姐的表妹,二人关系甚笃,而颐妃娘娘则是宋大小姐的知交好友,曾与她书信往来过一段时间。琳充仪身边曾有个宫娥叫阿茉,她告诉臣妾,说琳充仪之所以和颐妃交好,正是因为这位故去的宋大小姐!”
在她开口之前,皇帝脑海中闪现出无数种可能,却怎么也没料到她会给出这样的答案。叶薇认识楚惜?她们是知交好友,还书信往来过一段时间?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高安世担忧地看过来,见他薄唇都抿成了一条直线,只好硬着头皮替他问出后面的话,“这就是江承徽说的证据?这只能解释颐妃娘娘与琳充仪交好的原因,不能证明她是……咳咳,是什么鬼魅……”
“当然可以!”江承徽激动道,“颐妃和宋大小姐一个是北地侯阜人,一个在江南惠州长大,中间隔着波涛万丈的睢江,原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可两个人若不是曾经见过,又如何能成为知交好友?颐妃自小便循规蹈矩,除了十七岁那年入宫参选,去过最远的地方便是侯阜城外五十里的道观。她不曾离开,就只能是宋大小姐过来,但臣妾这几个月仔细打听了,宋大小姐活了十六年,从来不曾去过侯阜。
“换言之,她们根本就不可能认识。”
皇帝僵在原地,仿佛化身雕塑。江宛清神情迫切,跪在他脚下仰着头,眼睛里闪着疯狂的光,“所以,她撒谎了。她对琳充仪撒谎了。不仅如此,她对我们也撒谎了。
“陛下,事到如今您还没发现吗?颐妃身上的疑点太多了,她有问题,她绝对有问题!”
.
深夜的皇宫如同蛰伏的巨兽,独自行走在甬道上,扑面而来的是刀子般割人的寒风,不过一小会儿脸便*辣的生疼。半个时辰前刚下了场雪,墙头屋顶都覆盖着一层白色,皇帝披着墨色大氅,面无表情地穿行在其中,身后跟着惶恐不已的高安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