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惜抬了抬眼皮,有些嫌弃侍女的迟钝,“你说的很大很甜的桃子,去买给我。”
茯苓愣了片刻,喜笑颜开,“小姐你想吃桃子啊?太好了,奴婢这就去买!等着!”
她打开车门吩咐停车,只听得悠长的一声“吁”,便感觉身下不再颠簸。
装饰精致的车厢内只有她一个,握着书册在那里沉思了片刻,她面不改色地坐到了茯苓适才的位置上,透过半开的窗户往外看去。
她记得很清楚,那是个很晴朗的下午,和煦的阳光照耀着宽阔的官道,连扬起的灰尘都看得清清楚楚。道路的右侧,有一对中年夫妻用木板支出了个小摊,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桃子。
茯苓已经提着裙子走到了小摊前,一边和摊主说话一边用眼神偷觑身边的男人。宋楚惜托着下巴,心道要是茯苓发现自己在背后偷看,一定会得意不已。因为她多日来不厌其烦地叙述终于勾起了她的兴趣,居然特意将她支出去,就为了打量下那活跃在她口中的大侠的模样。
青衫箬笠、昂藏轩朗,男人身材高大,立在小摊前饶有兴致地挑选桃子。从宋楚惜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微微弯下的身子,仿佛一株挺拔的青松,因为承受了积雪,所以略微弯折。但从容气度没有因为这姿势有所减损,他握着个桃子一下下地抛着,虽然被黑纱遮住了面容,宋楚惜却能够想象出他的表情。
他此刻,应该是很轻松地笑着。
“那个看不见脸的怪人,你一直抛它,到底要不要啊?”摊主的小女儿跟着父母来做生意,见到自家果子被人如此“□□”,不满地皱起了小眉头,“你这么扔来扔去,要是掉到地上摔坏了怎么办?”
旁边的妇人连忙捂住女儿的嘴,轻声斥道:“怎么跟客人说话呢!”抬头赔笑,“郎君莫怪,乡野粗人没什么规矩,让您见笑了。”
宋楚惜看得好笑。这摊主夫妻一定也看到侠客腰间的佩剑,害怕一言不合就引祸上身吧。
她好奇地盯着侠客,猜测他会怎么反应。最大的可能就是买完桃子转身走人吧,毕竟是这么大的人了,还真和孩子计较不成?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朝着那对母女沉默了片刻,然后在妇人愕然的神情中提步,绕到了摊子后面。
“郎君,您做什么……”
他蹲下|身子,平视着小姑娘,道:“你害怕我把果子落到地上?”
小姑娘有些畏惧,因为怪人离她太近了,居然可以透过黑纱隐约看到里面的面容。母亲的手按在她肩头,声音带点畏惧,“二丫,郎君问你呢,快回话。”
她于是点了点头,认真道:“你太高了,从那里摔下来,这些桃子会疼的。你以后不要这样了。”
他轻轻笑了。之所以确定这个,是因为宋楚惜听到了面纱内溢出的笑声,低沉而悦耳,有点像潺潺的流水。他牵过小姑娘的手,把那个桃子放到她掌心,然后反手包住她的,很认真道:“你放心,不会掉下来的。不信咱们试试。”
大掌包着小手,就那么用力地把桃子抛向空中。不同于刚才的随便玩玩,他真的用了力气,导致桃子飞得极高,宋楚惜差点捕捉不到那椭圆的影子。小姑娘也瞪大了眼睛,傻乎乎地仰着头,视线追随着那东西走。他气定神闲,在桃子落到地上前握着她再度伸手,稳稳地将它接住。
小姑娘明显惊住了,小嘴张开,片刻后爆出惊呼,“你……你好厉害!再玩一次好不好?再玩一次啊大哥哥!”
就这么一会儿,称呼就从“看不见脸的怪人”变成了“大哥哥”,宋楚惜趴在窗边的车壁上,笑得直打跌。
疯掉了,这个人怎么这么爱较真啊,只因为小姑娘质疑他会摔了果子,居然就现场玩这么一手。
他到底多大!
在她发笑的过程里,侠客已经又陪小姑娘玩了一回,然后功成身退,取过包好的桃子准备离开。不料在转身的同时,一阵风吹过,箬笠前的面纱扬起,轮廓分明的五官就这么撞入她的眼中。
仿佛一出期待已久的戏终于演到高|潮,宋楚惜觉得自己今日等了这么久,其实就是在盼着这一刻。
那个同行多日、却不曾见面的男人,她虽然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早想看看他长什么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