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居(1 / 2)

张岷取出一根针,在酒精灯上灼过,扎入一名小弟的肩膀。

“谢谢岷哥。”那人名叫王术,是跟着张岷训练的人,持枪训练数日后肩膀抬不起来,张岷只得过来给他检视。

身为队长大哥,还要负责手下队员们的健康,张岷为人亲切,小弟们都对他很有好感,比起成天虎视眈眈的蒙烽,更多人乐意亲近这名神枪手队长。

王术趴在床上,张岷又取了根针扎入。

“不客气。”张岷说:“交女朋友了没有?”

王术只有二十岁,一脸稚气,却带着痞子的嚣张与骄横,随口笑道:“岷哥别开玩笑了,这时候还交什么女朋友?”

张岷笑道:“谢枫桦挺漂亮,听说咱们弟兄里,有好几个喜欢她的?”

王术的脸红了,说:“闻弟喜欢谢枫桦,闻弟长得最帅,我们哪有份儿呢。”

张岷道:“闻弟?闻且歌?”

王术点了点头;“那小子挺多女人喜欢,就是刻板得很。”

张岷又道:“森哥呢?也没个相好的?”

“有呢。”王术道:“森哥的媳妇姓乔,以前我们喊她小乔,她不让喊大嫂,说生分了。”

张岷漫不经心道:“小乔,后来怎么了?”

王术说:“人太多了,车坐不下,女人们都带不走,小乔姐以身作则,带头下车。小葵她们是偷偷躲在帆布下面才跟着过来的……哎哟!岷哥你轻点!痛!”

张岷停了动作,沉声道:“真是个……真是个……”

张岷重重叹了口气,挨根将针收走,吩咐道:“好好睡一觉,下个月得出任务了,别没事光想着女人打炮,我怀疑你就是打炮打多了,右手抬不起来。”

王术哈哈笑了出声,张岷收拾东西走了。

十月将近尾声,气温一瞬间冷了下来,西北的风刮得正烈,电力充足是件好事,但纵然有电,这里的避难者们也做不出什么别的事情来。

电力大部分作用只能供给照明,其余的接入蓄电池,电视是不可能接收到的,刘砚想方设法架设天线,多番调试,所有的频道都是一片雪花点。

不仅仅电视,就连广播系统也陷入了彻底瘫痪之中,没有一个波段传出声音。

决明每天的任务就是对着收音机左旋右旋,像个神经病人,把波段从左旋到最右,又从最右旋到最左。如果张岷不过来找他说话,决明可以坐着旋收音机旋上一整天。

物尽其用,刘砚不得不服气,学管理的人就是专业。胡珏几乎把每一个人都派上了用场,牧师和谢枫桦教小孩子们读书,女人缝补浆洗,布置每一个房间。上午训练射击和体能,下午打篮球,傍晚自由活动,不时给林木森拟定各类演讲稿,每隔三到五天,晚饭前让林木森演讲一次。

感情充沛,发乎情,止乎理,反复激励他的避难所成员。

十一月的第一周,第一次正式行动开始,为了验收成果,蒙烽、张岷各带一队人,每队十八名男人,前往二十里路外的村庄寻找物资。

胡珏随车出发,林木森授意他来监督,也是协助。

胡珏上车便对刘砚的本事叹为观止,刘砚改装了所有能改装的东西,他用四辆小型卡车加挖掘机的前斗,以及半块货柜车厢做成运兵用的装甲冲锋车,载着他们悍然碾压进村镇西北面的入口,哗啦啦碾倒了一大片。

“gogogo!”蒙烽率先跃下车,他的副手是那名片儿警邓长河。

“还赌不?”张岷喊道。他的副手则是曾经扬言要杀了刘砚的黑道小弟闻且歌。

“赌!”蒙烽道:“一包烟!看谁杀得多!完结点数!”

担任副队长的生涯冗长而绝望,林木森定了规矩,正队长牺牲,副队长顶上,而要让蒙烽与张岷牺牲,唯一的可能只有等他们自然老死。

杂牌兵经过近三个月的训练,终于展开第一次行动,他们的目标是深入这个占地不到五公顷的小镇,杀掉村庄内所有的丧尸,把所有能吃的东西带回去,不管是活的还是死的。

“有活的吗?”决明坐在副驾驶位上,十分好奇。

胡珏朝车窗外看了一眼:“有的,比如说牛,羊,这些牲畜可以自己跑出去吃草。”

刘砚道:“胡珏,出发前林木森说了什么?”

胡珏道:“他让我负责处理善后事宜,如果有人感染,就地解决。决明,你想开车吗?”

小队离开的半小时后,那架犹如装甲车般,被刘砚亲手改装过的庞然大物扬起车前铲,轰隆隆地碾倒了两间民房,把民房里的丧尸连着房子压成平地。

“咻——”决明握着方向盘无目的乱撞,边撞边配音,这辆车集刘砚毕生功力于大成,铜皮铁甲,所向披靡。把村庄南部碾掉近一大半。

“好了好了,方向盘还回来。”刘砚笑道:“你差点碾死一头牛……你看,有只狗在朝你叫了。”

决明停车,问:“可以养吗?”

刘砚蹙眉,喃喃道:“最好不要……或者送给林木森养一段时间,我总怕动物身上也有病毒,万一被传染上就冤了。胡珏,希望这次别有人感染,否则你又要开枪了。”

“我不会再杀了。”胡珏道:“那天晚上我开了枪……我……晚上一闭上眼,面前就是那个人的脸,我甚至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我当时没想太多,但开完枪,我才后悔了……那个人他躺在地上,血渐渐漫出来,我……整个晚上,脑子里都是这个画面。”

刘砚静静地看着他,不吭声。

“他叫杨清和。”刘砚说。

胡珏点了点头,答道:“我会记得这个名字的。你就不怕……蒙烽他们,也变成这样的人吗?”

刘砚道:“你在怕,一旦开了头,杀了一个,就会杀下一个,越来越多,是吗?害怕最后变成漠视血和生命的人,几条,几十条,几百条性命,都无动于衷。林木森让我杀第一个被感染的同胞的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最后我没杀,蒙烽也没有。杀一个或者几个人,只要扣动扳机就行了,关键是在这之后,你还是不是人,多半和为了生存吃人的丧尸,也没太大区别了。”

胡珏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人生而平等,谁也没有裁判他人生死的权利,刘砚,如果我在这里被感染了,你会给我一枪么?”

刘砚答道:“当然不。但你没有亲人在这里了,你想回去向谁告别?”

胡珏想了想,答道:“也是,给我点吃的,我会自己走。”

寒风犀利,一刀一刀地刮过,车里刘砚和决明玩累了,刘砚缩在外套里,帽子盖在脸上瞌睡。决明打开一本小本子,学着刘砚记日记。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外面飘起雪花,运兵车前凝了一层薄薄的霜,车外,蒙烽拍了拍窗子。决明茫然地朝外看,打开车窗,继而摇醒刘砚。

“亲,你居然用韩国货,我们不和你玩了亲,要孤立你。”蒙烽戳了戳决明的脑袋,决明马上把他的韩国卡通日记本收了起来。

刘砚同情地说:“孤立人是不好的,只要他的日记本里没有夹着什么奇怪的组合照片,还是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决明道:“别欺负我!我爸会揍你们的!”

话音刚落,张岷回来了,愤怒的声音传到车前,三人不语地朝外望。

“你干什么!”张岷吼道:“谁让你开枪的?!”

胡珏登时蹙眉,推开车门要下去,却被刘砚按住。

闻且歌握着枪,站在一边挨训,身后是两名小分队队员,身上都负了伤,没有人倒下,也无人死亡,然而脖颈上,手臂上的伤口昭示着他们的命运。

伤者还没死,然而所有人都清楚得很,他们活不了。

闻且歌一脸平静,张岷怒吼道:“我允许你开枪了么!!出发前不是告诉过你!有队友受伤了必须先带他回来检查!谁让你当场开枪杀他的!!他不一定是被丧尸抓伤的!”

张岷越说越怒,以枪托狠狠给了闻且歌一下,闻且歌登时倒在雪地里。

张岷调转ak,朝向闻且歌,蒙烽马上道:“张岷。”

张岷犹如被激怒的猎豹,蒙烽一手按上枪管,张岷才喘息着收起□□,望向刘砚,眼神里带着恳求。

“三个人受伤,我还没搞清楚状况,这混蛋当场就开枪打死了一个。”张岷道。

张岷给另外两个人检查,收起手电筒,而后道:“你没事。”

那人就像重获新生,站着大哭起来。

“我呢。”另外一个人问:“张教官,我被感染了?”

张岷道:“你被咬伤了,目前还不清楚……”

那人道;“让我回去和老婆告别,可以吗,求你了。”

张岷道;“当然……上车吧。”

“地方查清楚了?”胡珏问。

“查清楚了,有牛,也有逃出猪圈的猪。还有储粮,面粉,干面条,谷仓里还有不少米。”蒙烽道:“你们受伤的人注意别碰到家畜,这样,张岷带你手下的人开车运第一批食物回去,把受伤的人也送回去,待会再开车过来运走剩下的。胡珏,有没有意见?”

胡珏道:“没有,送他到篮球场上等,我回去解决。”

张岷麻木地点头,疲惫道:“上车。”

张岷开车驰出村庄,蒙烽带着刘砚与剩余的队员们去生火,把闻且歌绑了起来,放在角落里。

雪越下越大,土制装甲车驰出村落,停在旷野中,大雪温柔地覆盖了黄土高原,极目所望,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张岷没有执行林木森的命令,把两名伤员都载回了基地,让感染的那人在篮球场外等候。

此刻已是夜晚十一点,胡珏去向林木森回报,刘砚开始检修设备。

夜间,外面的雪沙沙作响,哭声仍时不时传来,蒙烽睁着眼,忽然又想东想西的。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刘砚,吻了吻他的脸。

“怎么。”刘砚问;“胡珏怎么处理的。”

蒙烽道:“他让受伤的人住在篮球场后面的校舍里。”

刘砚点了点头,蒙烽又道:“张岷被降职了,王术担任队长。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么?”

“你在想。”刘砚说:“如果被感染的是你,我会怎么办,是么?”

蒙烽嗯了一声,刘砚说:“你总喜欢想这些‘如果’。”

蒙烽说:“其实我挺想看你可怜巴巴,在外面把爪子伸进来,想拉一拉变成丧尸的我的手。”

刘砚道:“如果有那一天,你大可以不用客气,尽情地抓我一下,然后咱们就可以关在一起了。”

“我不会的。”蒙烽嘲讽地说:“我可不会这么便宜你,我会说,你必须活下去,连着我的份一起,亲爱的。电影上不都这么说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