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就算是回到了过去, 就算自己当时在场, 也挽救不了现如今的这番局势么?
再回过神时, 眼前正对着的,是一对圆溜溜,精然发光的眸子。
凌化一张脸凑到自己面前, 直勾勾的盯着,似是自己眼睛里有什么好看的一样,教他目不转睛。杨影被他盯得发毛, 干咳两声,脚下一移,默然后退数步。
此时已是深夜,同幻境之中的夜幕一样, 明月高悬, 繁星几点。杨影四下打量了一番,见着空落落的杨府只站着凌化和自己,却没见着沉儿和自己那妹妹。
想着便随口一问:“凌叔,沉儿呢?”
这不问不要紧,一问凌化却像是点着个爆竹般炸了起来。当即瞪起眼珠子, 跳脚道:“你还好意思讲?还好意思提沉儿?!”
杨影一脸莫名其妙,怎么了?当时不让我上去劝架的是你,如今沉儿不见了怨我的也是你。凌家长辈怎的都这么不好伺候, 也不知是怎的养出沉儿这等脾气...
其实沉儿脾气也还...说得过去。
沉儿现如今这般道行,怎的也是吃不了亏的,仔细想想后, 杨影便觉得自己这关心实在显得有些多余。正逢脑子里又装满了方才所经历的许些乱七八糟的事,不知不觉便取出了自己腰间的那块玉佩,细细打量着。
最后声音为谁所发,其中又有何等深意?
凌化见他低着头玩弄他那块破玉佩,对自己说的话充耳不闻,一张原本就红润的脸涨得更红,气急败坏道:“小子!你就这么不管不问?我这么说,你就不追问沉儿去哪儿了?”
“啊?”他莫名其妙的望向凌化,支吾半晌后道:“去...去哪儿了?”
去哪里一会儿不也得回来么?
“结束了?”身后忽的传来一清冷女声,凌化原本望向杨影的目光蓦的一亮,脸上露出几分喜色,不需多讲,光是看他这神情,杨影便将这来人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如墨夜色中凭空漾出白雾,徐然走出一白衣女子。杨影随着凌化的步子望去,无意间碰上了她望向自己的那双眸子,其中波澜无痕,却又如有所语。宁静无波的面容如玉石一般,于月光之下显得更加清冷。
凌化见自家沉儿只是看向杨影,脸上不免露出几分不悦神色:“自然是解决了,你凌叔我何时有过解决不了的事?只是沉儿你一回来便这般的不关心凌叔我,倒是叫我心凉了一大半。”
“凌叔心凉了,方才怎的不告诉我,叫我帮你暖暖?非要等沉儿回来?”杨影起身走了过去,笑吟吟的望了他眼,语气中满是亲切和善。
“呵!不必!”
杨影轻轻拉起凌沉的袖子,顶着凌化凶巴巴的眼神,将她拉至一旁,低声问道:“方才沉儿去了何处?我那妹妹呢?”
凌沉眉尖微蹙,眼中似有异样神情闪过,回道:“自是无碍。”
这语调虽然仍旧是上不高下不低,怎的就听起来教人觉得怪怪的。
“那便好,只是沉儿方才是做什么?为何要将萍儿支走?”杨影顺着思绪问道:“这其中可是有什么问题么?”
凌沉依旧紧蹙眉头,目光移到他的脸上:“你心里不清楚么?”
我心里清楚什么?怎么莫名有一种被自己做错事还不敢承认的感觉?
他干干笑了两声:“沉儿这是什么意思?”
“方才幻境之中,你到底见了什么?”清冷双眸之中冷意更甚,凌沉面上不知何时已然蒙上了一层寒意,连着语调一同,仿佛能叫人掉进冰窖里一般。
放在别人身上定然是要冷战不止,立马就得悄悄寻个角落去反思自己又说错什么话做错什么事。可放在杨影身上,便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凌沉这性子早不知叫他吃了多少次。杨影嘴角笑容愈加温和,似乎是想要融掉凌沉面上的微薄寒意般。
“我见了什么,沉儿肯定是知晓的。”他眉梢微挑,语气多了几分轻佻“怎的也算作是知己了,这点小事也会猜不透么?”
凌沉冷哼一声,将如雪衣袖猛地一挥,其间怒意不言而明,转身便向着远处走去。
见她这般,杨影方才暗自松了口气。
这趟浑水,说什么也不能让沉儿趟进来。
却不料凌沉转身还未走几步便又停了下来,缓缓转身。而这次转身,目光却不是望向杨影,而是绕过他投入了那片黑暗之中,杨影觉察出她目光之中的异样,顺其望去。
点点火光跃然而现,如同精灵一般灵动跳着。一丛两丛,源源不断的从各处未知的地方奔来,不知不觉中照亮了整座杨府。
见此,杨影瞳孔猛然收缩
丛丛火花之间依稀现出一人形,一身火红衣袍如同由烈焰而生,耳软处的一点红钉如鲜血般略显刺目。眉眼间的温和因这颜色多了几分狂热。
他细长的眸子满含笑意的望向杨影,缓声道:“阿影,回来都不看看你姜叔么?”
冷意顺着血脉传至四肢,杨影微微蜷缩了手指,努力让嘴角勾起:“姜叔叔。”
“嗯。”姜冯微微颔首,眼中和善之意愈发浓重,迈开步子欲要走近。
白色身形一闪而过,凌沉快走几步走至杨影身前,似是无意之间拦住了他的去路。杨影颇为惊诧的望向她的背影,心中疑虑顿起。
“姜家主。”凌沉微微颔首,以示礼节。
见凌沉突然从一旁走出,姜冯不得不转了方向面向凌沉,眉梢一挑,讶然道:“沉儿?你怎的也在此处?”
凌沉与姜冯虽同为八大家族各自家主,但不论怎么讲,辈分仍是在这里放着。姜冯当上家主的时候,凌沉还不知道有没有入门。也不知晓凌无念是怎么想的,就算沉儿是天纵奇才,道行已经可以同其媲美,但毕竟年纪还小,这般早的担任家主,难免会吃些亏。
所以这一声沉儿唤的,虽说有些不甚合适,但按道理来讲,却也叫人挑不出什么毛病。
挑不出毛病归挑不出毛病,偏偏有些脾气大的,就爱挑这些毛病。而且谁教在场的四人当中,还就偏偏有一个脾气大的。
凌化两只圆眼一瞪,嘴巴一扁。气冲冲的疾步走至姜冯面前,插着腰蛮横道:“你叫谁沉儿?我们凌家还未和你们姜家走这么近!老老实实的叫凌家主!”
杨影也是头一次见凌沉面上闪过一丝尴尬神色,心中不由虎摸了一把可怜的沉儿。
姜冯却只是蹙了蹙眉,嘴角仍旧噙着一抹笑意:“自然。”微微颔首恭敬道:“凌家主。”
今夜无风,那一身红袍本应静而不动,可杨影却隐约觉得自己这姜叔叔犹如一团火焰般,正酝酿着燎原之势。自己这姜叔叔一向如此,同父亲,同其他人相处时,一向是笑意盈盈,从未发过脾气。
可未发过脾气,并非代表他就没有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