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下诧异,不住打量着苏令蛮身上的粗布麻衣,不明白怎么才出去一朝,二娘子便这副打扮回来了。
苏令蛮“嘘”了一声,脚步一转,人已经踏入了房内。
落地铜灯将室内打得通亮,吴氏端坐在油灯下,安安静静地拿着个绷子在绣,郑妈妈在旁苦口婆心地劝:
“夫人,这天都暗了,您就歇歇吧,当心熬坏了一双眼珠子。”
吴氏叹了口气,柔柔道:“阿蛮她们都未回来,我心里不安的很,手里有活,反倒踏实些。”
太守府这一场赏梅宴,几乎将定州城里大半有头有脸的都留下了,小娘子大娘子小郎君大郎君们彻夜未归,这前所未有之事,让多数人家都摸不着头脑,有派了家丁去的,亦只能看见围墙外那一圈森森冰甲,投鼠忌器之下,没人敢乱闯。
吴氏自然是不知外头风云,但阿蛮她们没回,她心里也是着慌的。
“夫人多虑了,太守府二娘子从来当自个儿家逛的,有罗三娘子在,二娘子不会有事。”郑妈妈安慰道。
苏令蛮在暗处静静看了会,视线落在胳膊上的白布上,想了下未免惊着阿娘,便又无声无息地退了出去——
至于苏令娴和苏覃没回,她其实并不担心。如今定州的天重新变了,太守府也该放人了。
正想着,前方回廊处便来了一群人。
人未到,声已先至,苏覃独特的带有挑衅的腔调拔高着往耳朵里冲:“二姐姐,莫非你这是去乞丐窝跑了一圈?稀奇!”
苏令蛮握了握拳头,突然觉得之前的和解实在傻缺。
作者有话要说:
杨廷:感谢信伯!
阿蛮:悔不当初。
驴子:现在才找到wifi。。。发晚了半天,fl
第50章 倦鸟归巢
苏覃高昂着脑袋, 一双瞳仁大得出奇, 兴味地看着苏令蛮这一身打扮, 显然对她的去向极为好奇。
苏令娴广袖下的一双拳却攥得死紧, 从前不曾瞧在眼中的污泥摇身一变, 化成了冰晶白雪, 头顶仿佛有惊雷咋响,她失落又怅然, 可又极不愿承认——
她这个二妹妹是块十足的璞玉, 她从前的那些居高临下, 如今已然成了梦幻泡影。
若说昨日苏令蛮的光彩照人, 还能以人靠衣装来解释, 可今日一身最邋遢的粗布麻衣,补丁盖补丁, 胳膊上还挂了彩,却仍如俏立枝头的一枝白萼, 清新可人。
苏令蛮对苏令娴心中这一番纠结全然不知,权当他们是透明的,巧心匆匆从那帮人里面跑了出来, 福了福身:“二娘子。”
规矩摆得极好, 更没有借着关心的名义问东问西, 苏令蛮从前便极喜欢她的知进退,此时更是满意地抚了抚巧心脑袋:“与我去揽月居。”
苏覃不干了,挡到苏令蛮面前,双脚一跨, 又恢复了从前那混世魔王的样:“二姐姐,你这胳膊谁弄的?弟弟找人去弄死他!”
苏令蛮撩起眼皮:“干卿何事?”她是不信这阿弟真的担心她。
苏覃一脸伤心,与丽姨娘如出一辙的双眼水波荡漾,泫然欲泣的:“二姐姐,缘何如此冷漠?”
苏令娴也帮腔:“二妹妹,覃弟没坏心,不过是担心你罢了。再者,从昨日那杨郎君走了,你便也消失了,我与覃弟担心了好一夜,今日又……”她上下扫了一眼苏令蛮:“二姐姐若是遇到什么伤心事,尽可与我和覃弟说说,总归是一家人。”
这话结合现下情况,苏令蛮遭遇了什么简直是不言而喻的。
旁边丁香与庭院洒扫的婆子纷纷垂着脑袋,生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误了性命。
苏令蛮倒是奇了,前几日这苏令娴还跟瘟猫似的,今日怎突然又似活了过来,给她扣起了屎盆子?
她绕着苏令娴走了一圈,凑近轻轻道:“大姐姐这般编排我,可是那镇哥哥满足不了你的胃口,又转瞧上了杨郎君?”
苏令娴身子一震,苏令蛮心里便有数了,又压低了声笑道:“真可惜,杨郎君昨日瞧上的可是我。”
“你,无耻!”苏令娴气得浑身发抖。
“哎,怎么办呢?杨郎君就喜爱阿蛮的无耻,说这叫诚实。大姐姐你这般带惯了假面具的大概不明白。”
苏令蛮继续气她,扮足了戏文里小人得志的情况模样。
苏令娴垂眼,一双清丽的小脸上尽是温柔浅笑,嘴里的话却毫不客气:
“二妹妹,或许此事在边关算寻常,可你莫忘了,杨郎君可是京畿之人。这一夜的露水夫妻,杨郎君不过将你当成了暖床的丫鬟,你以为能长久?”
自古从来都是送上门的轻贱,她突然一点都不在意。
男女之间,谁主动了,谁就输了。
“哦?”苏令蛮不晓得她心里那些歪歪绕绕,只挑了挑眉:“谁要长久了?杨郎君这般品貌,反正我也不吃亏。不过就姐姐,恐怕连一夜的夫妻都落不着。”
苏覃在一旁,被苏令蛮这破格的话给惊呆了。若说从前他还觉得这二姐姐彪悍,如今更觉得是叹服,这等离经叛道之话,可是一般人能出口的?所幸二姐姐还知道分寸,没旁人听到。
果然苏令娴失语了。
她纵有万般话语,可对上这油盐不进又面比城墙的苏阿蛮,也是束手无策,只心里的酸意,几乎要将她淹了——
可心底的野望,自东望见识过国子监廪生的意气风发后,再一次给催发了,从一棵小苗儿一日日一日日地长,终于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
京畿杨郎的到来,为她狭小的世界开了扇窗,透过这窗,她仿佛能窥探到权势的迷人和张扬,她沉浸在对瑰丽爱情的迷梦和憧憬里。
——当然,苏覃才不信苏令蛮这等鬼话。
他与那帮子纨绔混久了,知道女子破瓜之相该如何,苏令蛮除了面色白些,走路姿势一般无二,眉眼还青涩得很。相反,从她这番顺水推舟的话来,他很明确她想掩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