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冶?
苏令蛮起身将外袍披了,透过门缝往外看了看,果然是狼冶, 猛地拉开门栓, 月光如水一般倾泻在芙蓉面上, 她奇怪地瞥了他一眼:
“阿冶, 这般晚了,你来作甚?”
狼冶从怀中掏了本小册子默默地递过去,苏令蛮狐疑地翻了翻,昏暗的光线下, 看不清字形,忍不住问:
“这是何物?”
狼冶环胸将苏令蛮上下扫了一眼, 继而不怀好意地嘿嘿一笑:“这便要问师姑你了。”
“杨小郎君大半夜的便着人将我从床上挖起来,强塞了本册子, 说送于你,这般不顾宵禁地出城来,我怕是什么要紧事,便赶紧给师姑送来了。”
苏令蛮翻册子的手一愣,半掩在月色下的面色看不清:
“杨廷师兄?”
“可不?”
狼冶一摊手:“也不知是什么要紧事物, 宵禁出城,可是要去找他阿爹要牌子的。”
话到此,他面上的神色便有些诡异:“师姑,照我看……这杨小郎君恐怕对你不大一般。”
苏令蛮眼前顿时浮现那散了一地的香料,衣袖沾了冷檀香、久久不散,这一夜,她确实不再受蚊虫所扰了。
不过,但凡人大失常态必有其由,苏令蛮却是不信那骄傲冷硬的杨郎君会突然看上了自己,怎么想,都是那日批命过后才有的转变,不论是送她糕点,还是教她制香。
可若说一个瘸腿凤命,又哪里值得如此纡尊降贵来与她虚与委蛇?
未来如何,还说不准呢。
……只可惜,白日没有试探出来。
苏令蛮看狼冶圆溜溜的眼珠子乱转,忍不住一记拍了过去:“胡沁什么?杨郎君何等样人你不晓得?”
狼冶灵活地跳了开来:“就是知道,才会奇怪啊。”
“杨小郎君从小到大,就没见他对谁这般过的。不说那些爱慕她的小娘子,你看看,他对蒋师叔、袁师叔,但凡是个女的,便都是这样——”
他学着板了个脸,学得惟妙惟肖,配合着那骨碌碌乱转的眼珠子,极为滑稽,苏令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还有一事,我可落肚子里许多天了,正巧便问问,”狼冶挤眉弄眼道,“杨小郎君那日在漱玉阁放话要娶你,到底是真是假?”
“话是真,意思不是。”
不过是话赶话说出来罢了。
狼冶给闹糊涂了:“什么意思?是说……放空炮?”
苏令蛮将册子换了个手揣,“差不多便是这个意思。”
狼冶挠了挠后脑勺:“杨小郎君虽说话少,可说出来的话从来都是一口唾沫一口钉,从不反悔。你必是误会了。”
苏令蛮一脸不以为然,狼冶突然觉得,杨小郎君这般……
有些可怜。
大约是现世报了。想到从前那些个投怀送抱被拒的小娘子们,他又觉得平衡了,拍拍手掌欲走,快行至院门口,突然又转身神秘兮兮地道:
“师姑,再告诉你个秘密,其实——”
“杨小郎君不能碰女人。”
“是以他自小便说,不打算祸害旁人,不会娶亲的。”
苏令蛮挑了挑眉毛:“我小时还经常说,要嫁给卖酥糖的货郎呢。”
童言稚语,焉能当真。
至于不能碰女人,她权当是笑话听,虽说在船上那日起了红疹子,可后来亲过的两回,不都好好的?
眼见狼冶身影消失在了大门口,苏令蛮这才将门重新栓了,点灯看册,这一翻才发觉,竟是一本制香的册子。许多种闻所未闻的制香方子被详细地记录在册,旁边还以小字寥寥记上心得。
行书娓娓絮来,字里行间别有刚劲风骨,仿佛能从透纸的笔力上看到一副铮铮铁骨。
苏令蛮征忪半晌,才重新合上了册子。
指尖沾染上墨香,留有一层浅浅的灰印子,很显然,这是连夜赶出来的,墨迹还未干透便送了过来。
不难猜测,这册子出自何人之手。
苏令蛮想起白日里她还讽刺杨廷“一言不发、不善为人师”,这人便连夜记了册子送来——而明明寅时三刻便需点兵行军,距离此时不过一个时辰罢了。
不过,苏令蛮将杨廷行为悉数归入了居心不良里,抬手便将册子放到了书架子上,吹熄烛火躺了下来。
窗外蝈蝈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响着,似乎天气更热了。
一夜无梦。
苏令蛮醒来时,马元已经候在了院外,就差撸着袖子进门来提人了。
连忙换了方便行动的衣衫冲出去,熬筋提骨,开始了今日的课业。
待下午终于空出闲暇来,苏令蛮没有去浩瀚楼,反是去了鬼谷子的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