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炫清咳了一声:“既是七夕灯节,那我们便来段应景的。”
“头一关,闻香识美人。”
这般一个粗壮汉子说起这话来,面孔微微发红,“一会卢某会先将诸位郎君的眼睛蒙起来,小娘子们排着队,一个一个地走过,若是顺利认出了对方,便算过了第一关。”
“孙浼”提出异议:“若认出的不是搭档,但人却说对了呢?”
台下一片哗然,有眼尖的看出这人视线总落在右手边,忍不住笑:“小郎君,你这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呢?”
“人说对了便算。”卢炫这话说得极为有技巧。
苏令蛮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菱瓣似的唇翘了翘。
杨照猛地凑近,鼻息喷到她脖颈处,苏令蛮忍不住一缩:“……圣人?”
杨照略白的面上露出一丝羞赧:“免得一会认不出。”
苏玉瑶在台下忍不住捂住了眼睛,谢道阳问她,她糯糯道:“感觉……圣人有点怪。”
卢炫取了七条裁成两只宽完全不透的红丝缎一个一个毫不留情地给扎上了,而后领着人排成一排面向台下。
七位小娘子一个个地过。
莫旌默默地与绿萝站到了一处,两人看着台上,俱觉得今日所见所闻实在是匪夷所思。
主公这人素来对什么都懒怠,莫旌尚记得去岁七夕时主公远远见着灯市便要绕道,言“太吵”,此时却跟换了个人似的,愿意上台跟人争,用他以前的话便是“耍猴戏给人瞧”。
绿萝轻笑了一声:“最近在二娘子那看了个话本子,里头有句话倒是形容得挺贴切,相思乱,乱于情挪志移。”
“身不由己,心不由己。”
莫旌瞥了她一眼,突然不说话了。
台上已有一对认出来的搭档,女子面貌并不如何秀美,皮肤黧黑,手掌粗糙,男子亦极为普通,看起来似是新婚夫妇,对视一眼,便能让旁人觉出岁月静好的绵绵之意。
没被认出来的小娘子们面色越来越差,显见着回去必是要吵上一波了。
苏玉瑶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这一回轮到苏令蛮慢悠悠地走了。她忍不住问谢道阳:“谢郎君,你觉得是孙郎君先认出阿蛮姐姐,还是圣人先?”
“为何不是孙郎君认出王二娘子?”
苏玉瑶皱了皱鼻头:“这还用说,孙郎君欢喜的是我阿蛮姐姐啊。”
“小小年纪便晓得欢喜不欢喜了?”谢道阳朝台上望了望,白衣郎君确实长了副让人见之忘俗的好皮囊,只可惜……
这般的倾城绝色,没有绝对的权势,连喜欢的资格都不配有。
谢道阳目光发黯,将手中的灯笼拢了拢,无言叹息。
却见台上白袍郎君已经精准地拉住了苏令蛮,圣人在一边同时出手:
“抓住了!”
“抓住了!”
杨廷唰地扯下眼前绑束着的红丝缎,在这一刻,他仿佛当真变成了那不知世事的“孙浼”,眸光清澈如水,只痴痴装着一人,唤:“阿蛮。”
苏令蛮左右手同时被束,另一边圣人也自顾解下了缎带,温柔而鼓励地看着她:“阿蛮,你来选。”
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看戏之人向来是不嫌事大,纷纷鼓起掌来。
王文窈袅袅婷婷地站在一旁,嘴角忍不住又翘了翘,隐入暗处的半面仿佛突然透着股邪意。
苏玉瑶无意瞥到,浑身竟是忽忽出了一身冷汗,可再定睛瞧去,又觉得不过是个被挫伤了面子兀自伤情的女子,仿佛之前那股子恶意似是错看了一般。
她奇怪地摇了摇头,将这事晃入脑后,打算回头再与大兄讨论一番——毕竟大兄一会对女子心情似乎从来看得真切。
苏令蛮突然朝杨廷露出个甜蜜蜜的笑来,眼波脉脉处,仿佛生出春色无边。
杨廷心内下意识地一松。
却见方才还在蜜罐儿里浸泡着的甜姐儿笑容变冷,毫不留情地扯下了他的手:“孙郎君,请自重。”
杨廷手中一空,下意识要去抓,却只抓到了一把空气。郎君漂亮的眉眼一瞬间露出的无措和茫然让观者忍不住心中一颤。
苏玉瑶捂着胸口,嘴里的糖葫芦咬得她舌头有点发酸发苦,她幽幽转过脑袋,对着谢道阳道:“谢郎君,阿瑶突然觉得,这欢喜也不都是好事。”
张扬的孔雀耷拉下漂亮的羽毛,杨廷觉得自己心底大约真的住着一个天真执着的“孙浼”,此时心口空荡荡得发慌,苏令蛮头也不回地朝杨照而去,他第一回 这般没底。
王文窈自动自发地站到了杨廷身边,软声道:“威武侯,你为何不肯往身后看一看?阿窈心慕你这许多年,无论如何,都不会弃你而去。”她试探着伸手,只触到了一片冰凉的衣袖。
杨廷收起孙浼一瞬间的脆弱:“小娘子认错人了。”
卢炫已经出来宣布比试结果,“孙浼”虽认出的不是搭档,但好歹是认出了,便也直接进了下一局,这样一来,一共是三对进了下一轮。
“第二关,射箭。”
只不再是对着固定不动的箭靶子,而是一枚铜钱。
“诸位请看。”卢炫指着灯塔最顶,众人不约而同地仰头,勉力找了许久才在灯盏的飞天髻最顶的一根竹篾上发现了一枚订着的古铜钱。
“一会卢某将扯落铜钱,唯有在铜钱落地之时,射中方孔才为胜。”
这显然是为难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