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婉儿一路穿花拂柳地进来,她自小便长在外,头一回见长安繁荣,哪曾见过敬王府这般的精致奢靡、雕镂画栋?
这一路行来只觉得眼睛不够看似的,被罗夫人连连掐了两把才肯收住眼。
“阿娘,你忧心什么,阿蛮不会笑话我的。”罗婉儿从腰间的荷包里取了个零果儿往嘴里塞,赶了一路,都快将这肚皮给饿没了。
苏令蛮坐立不安地在花厅里等,终于盼到了风尘仆仆的两人。
罗夫人先来拜访她,自然是为了认个门头,谁也没想到原来还屈居人下的小丫头翻身一变,竟成了自家老爷投靠者的夫人,这里边旧时情谊有多少且不说,可总还是下对上的天然迎合。
罗婉儿却没管那么多。
冲入眼帘的哪里还是定州那个蛮丫头?一身的绫红广袖明衣,浅一色水红明绡纱制的曳地裙,亭亭玉立在那,朝她嫣然一笑时,真可谓是仙姿玉色,妖娆动人。
行时如弱柳扶风,静时如闲花照水,高贵与明媚结合在一块,让人错不开眼去。
罗婉儿突然有些自惭形秽的感觉,脚步便有些切切。
“婉儿!”
苏令蛮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瞧你这傻样。”
话一出口,旧时的感觉又回来了,罗婉儿难得被累瘦了一斤皮子的脸也笑了起来,“阿蛮!你怎么美得跟天仙似的!”
腰间又被拧了一把,罗夫人张口道,“叫王妃。”
罗婉儿洋洋得意,“那多生分呀,我跟阿蛮与别个不同。”
第186章 不思量
作为从前可以同穿一条肥裤子的故人, 罗婉儿在苏令蛮心里自然与别个很不同。以至于两年未见、通信寥寥的情况下,不过三言两语便又好得跟一个人儿似的了。
“婉儿也及笄了, 可曾相看了人家?”
大约是为人妇者的通病,连苏令蛮自己都不能免俗地问起了这个话题。
“阿蛮, 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罗婉儿“啪啪”拍了两下肚皮, 眼见女儿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罗夫人才讪讪道:“倒是……还未定。”
“此番来京正要常住,到时再与婉儿好好寻摸寻摸。”
这就是没有了。
罗婉儿嘟囔着嘴道:“阿娘,您还不如照实说,遮遮掩掩的作甚?不就是我瞧得上眼的没瞧上我,我瞧不上眼的偏又瞧上了我。高不成低不就的,这不, 就拖到现在了。”
车轱辘话转得人头晕, 好在苏令蛮习惯了罗婉儿的说话方式, 立时便反应过来了, 叹拍拍道:“怕甚?那些人是有眼无珠,瞧不见我家婉儿这般好。”
罗婉儿连连点头一脸果然如此之样,罗夫人扶额叹气:“王妃莫要再涨这丫头的心气儿了。”免得往后寻摸起来更难办。
苏令蛮支颔笑盈盈看着罗氏母女俩扯皮, 婉儿还是从前那般爽朗, 果是幸福窝里出来的。
寻常父母哪管女儿欢不欢喜,直接就给定了, 哪有女儿挑挑拣拣的机会?
罗婉儿玩心甚重,将这花厅左右看了遍,双眼乌溜溜得发亮, 见绿萝和小八随侍一旁,还打了声招呼。
“阿蛮,快与我说说,怎么你就嫁成了那威武侯……哦不对,是敬王爷来?”
在罗婉儿记忆里,杨廷自然还是那个在太守府不可一世骄目下无尘的王孙公子,被这俊公子扫一眼,都能觉得自个儿就是地上的的泥,疏离冷淡得没一丝活人气儿都——
怎么这王孙公子还与阿蛮凑到一处过日子了?
这便跟天上的神佛下了凡,还娶了个凡女一样的不可思议。
罗夫人在,苏令蛮自不会与她详述其间种种,何况这等私密事她也没打算与人分享,只讷讷道了声:“缘分到了罢”。
罗夫人可不是没眼色的,忙扯了罗婉儿不让继续问,丫鬟上前添茶,苏令蛮素手执盏,一笑,道:“婉儿,尝尝看这君山银针,可如书中所写”白银盘里一青螺”?”
罗婉儿哈哈一笑,抚掌道:“像极像极。”
饮一口,先涩意满口,继而回甘,果真是回味无穷——不过罗婉儿不是普通人,牛饮牡丹似的仰脖而尽,道:
“阿蛮,你有句话说得没错,许多东西是远着香,近着闻,也就那样。”
苏令蛮睨她一眼,“吃还堵不住你的嘴。”不过她素喜婉儿的直爽,也不恼,反倒问起了两人如今的打算。
按理冀州牧还有一年任期才满,罗大人为请罪千里奔袭便也罢了,可婉儿却与罗夫人一道跟来,也不知是何情由。
“我阿娘说了,阿爹请完罪还得回去,但她与我、大兄一道呆在京畿。”
罗大哥也回来了?
定州的日子于她仿佛隔了一层纱,在湖边对她吐露衷肠的青年郎君如今想来仿佛恍如隔世,连面容也模糊了。
罗夫人心惊肉跳地想起大约一月前的某一日,大儿喝得酩酊大醉时,她听闻的切切口称,面上不由一凛,道:
“正是。明年春闱,我那大儿也要下场试试水,便干脆提前来京找个书院进学,冀州的官学总还差了些。”
苏令蛮颔首,闻弦歌而知雅意,立时写了封帖子吩咐人速速送去青山书院,以她如今身份,往青山书院临时加塞个名额也不过是一句话的功夫——
权势醉人,由此可见一斑。
“落脚处可寻着了?”
京畿寸土寸金,不过罗大人任了两年的一州之长,二品大员,想来是不缺银钱的,漕运往来、人情孝敬,手指缝松一松便有。
“寻着了寻着了,便在松子胡同那,不大,两进的院子,不过也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