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听到他肚子咕咕叫的声音,道:“真明白假明白?”
箬生委屈道:“明白是明白,可是我饿。”
女人犹豫了下,转身取了块烤熟的肉放在箬生的手上,道:“我说话算数,这是从我腿上割下来的肉,都帮你烤好了,吃吧。”
箬生总算可以把手缩回来,看着手上一大块烤熟的肉,愣了片刻,实在太饿,便大口吃了起来。他那时太天真,真以为这肉便是那女人的肉,所以吃得特别香。
吃饱了,他还是想要回住处,于是道:“你这样霸占着我的住处,是不是太不讲道理了。”
女人回道:“我被人追杀,才逃至此处,需在这里住上几日。待休息够了,我就会把住处归还。作为报酬,我会每日割些自己的肉烤给你吃。”
☆、转世之人
此后几日里, 箬生除了外出游玩,便是蹲守在门前,等着门打开个缝隙,伸手要吃的。渐渐的,他开始好奇女人的事。
“女人,你为什么会被人追杀啊?”
“女人, 你这么厉害, 会是被什么人追杀呢?”
“女人, 你叫什么名字, 来自哪里?”
“女人,你每次割肉给我吃,都不疼吗?”
“女人, 你的肉是怎么长的,怎么这么好吃?”
终于, 门里的女人不耐烦, 回应了他, “我叫千水轻陌, 别再女人、女人的叫我,难听死了。”
她只回了他这么一次,便不再理他。
大约是第十日, 他再次来到门前要吃的,却发现门上的雷电消失了,伸出手要吃的,久久也等不到她过来送肉。
他以为她休息够了, 所以离开了,生平第一次有了不舍和难过的情绪,连忙推门而入。
只见原本杂草丛生、荒芜不堪的宫殿,不知何时被整理得如此干净整洁,犹如焕然一新。空荡荡的大殿里,还多出许多白玉雕琢而成的桌椅床凳。
千水轻陌并没有走,而是病了,正躺在床上,一点也不吃惊的看着箬生,有气无力道:“你来了。抱歉,我今天不能给你做好吃的了。”
箬生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床边,想要看看她怎么了,却又不敢去碰她的身体,又怕又难过道:“从今往后,我再也不吃你的肉了,只求你快点好起来。”
千水轻陌却摇头道:“我感染了疾病,怕是活不长了。”
箬生不相信道:“你那么厉害,怎么会感染疾病,又怎么会因为小小疾病就死掉?”
千水轻陌叹道:“我再厉害,终究只是凡人,逃不过生老病死。如若你能带我去人类的村庄找大夫,我或许还能多活几年。”
那是箬生第一次扮作人类,混入人群之中,虽然表现得像个处处小心翼翼的怪胎,终也成功将千水轻陌带去了医馆,治好了病。
也正是因为那次机缘,教他知道,原来人类并非是前辈们口中没有感情冰冷邪恶的食物。他们是那样鲜活的生命,也会哭,会笑,有同情心。
此后,箬生与千水轻陌的关系一日千里。
回到森林后,千水轻陌不再处处提防箬生,并向箬生说了自己的事。
“我原本住在一个个人人畏惧但其实一点也不可怕的山上,与我的徒弟相依为命。可两年前,我那个徒弟突然道要下山历练,学修长生之道。我知道拦不住他,便允许了他下山。他道一年后必定回来。可我等了他两年,也未等到他半点消息。他就这样在我的生命中消失了。为了找他,我便也下了山。”
“你先前问我为什么会被人追杀,被什么人追杀。呵,说来也是可笑。追杀我的人,是一个个所谓名门正派,理由是我偷了他们东西。其实我并不想要那个东西的,毕竟卖不了几个钱。可那东西像是认定了我似的,追着我跑,还告诉了我一件不可思议的有关修仙的秘密,之后它便原地爆炸了,消失了,灰都不剩,只教我百口莫辩,再洗不清这偷盗的罪名。”
“我如今徒弟找不到,还被一大堆修仙人士追杀,实在郁闷,才跑来这里,想清静几日。好在不算白跑,认识了你这么个朋友。不过,我还是要走的,毕竟,我还得继续找徒弟。”
“箬生,你可不可以答应我,守在这里等我。等我找到了徒弟,我一定带着他一起过来,给你看看我的徒弟,也让我徒弟认识认识你。”
“这一生,有太多人突然从我的生命里消失。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好怕,怕一转身,你也不见了。”
看着她落寞的表情,箬生很想安慰她,可从来只有吃与被吃的妖怪生活,哪里有教他怎么去安慰女孩子。他唯有回应她,“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等你回来。”
几日后,千水轻陌在箬生万分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这座森林,前往外面的纷扰的世界继续寻找她的徒弟。
而箬生抱着这个与她的承诺,不敢离开这座森林半步,只为等她回来。等了一年又一年,十年又十年,无数次落日余光下的盼望,都最终化作了无与伦比的孤独。
即便,他知道当年她给他吃的肉,并非她身上的肉,只是她恐吓其他妖怪帮她捕捉的野兔山麓的肉。即便,他知道她当年其实并没有生病,只是想骗他去人类的村庄看看人类的生活。即便,他知道她教他在这里等他,只是不想他离开森林出去祸害人类。
故事在张子栩的感叹中结束。
三千白芷本听得津津有味、意犹未尽,突然听到这个孩子的叹息声,乐道:“那千水轻陌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你师父多少是因她而向善,从这点看,结局还是不错的。”
张子栩道:“她是你的前世,你自然向着她说话,殊不知我师父这些年来受了多少相思苦。”
三千白芷很遗憾这辈子没尝过什么相思苦,所以不能理解那种感觉,于是感叹道:“可惜我终究只是我,不是千水轻陌,解不了你师父的相思苦。你可莫把对她的责怪赖在我头上。我其实也很冤的。突然给我加个什么前世,弄得我现在还一个脑袋两个大呢。”
张子栩欲言又止,扭过头去。
忽有一阵凉风袭来,伴随着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自上空传来。
“找了你半天,原来你竟躲这里听故事!”
三千白芷大喜,连忙起身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高墙之上,江慕单脚踩在黑色的扇子上,悠闲地吃着手里的桃子,似乎站立已久。
张子栩此时也看到了江慕,见他一身黑衣,又踩在一个会飞的扇子上面,吓得小脸铁青,道:“你是什么妖怪,来这里作甚?”
江慕挥手将张子栩定住,从扇子上跳下,径直来到三千白芷的面前,道:“我来带你走,去哪里都可以。”
三千白芷心中稍稍感动后,回想先前师父那么冷酷地丢下她,气道:“明明说过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为什么还来找我?”
江慕甚是尴尬,目光转向君莫修与箬生,晓得她是带君莫修来这里疗伤,道:“不论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都需与我离开这里。君莫修是魔教教主,待他治好伤,你想走都走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