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也不知道消息怎么传得这么快,陆陆续续有人来买玉米,昨日还撺掇人买一斗的章娴,今日特矜持,严格规定一家只能买一升。
二十文一升却没一个人挑的,章五叔看得红了眼,他收的粮食也就二十文一斗,那种见都没见过的东西怎么会有人愿意出高价买?
掌柜上前秉道:“我打听过了,他们卖的这是茗香居特供的,在茗香居那价格不知道翻多少倍,当然有人愿意自己买来自己做,据说那边还教人如何用这东西做吃的……”
也不知道这些是谁传出去的,接下来几天,陆陆续续有人上门买玉米,为了减少说明的麻烦,章娴在门口挂出牌子,一户人家一天限买一升。
人都有猎奇心,加上东西的确是好东西,此话一出,买的人反而更多了。
一户人家可不止一个人,她又哪里查得到是不是同一家人来重复买?这分明就是个噱头!就如这边粮铺三天提一文价,反而会激发人购买。
只是,买的人多了,章娴却从没有提价的意思,反而一下将这边的粮铺给比了下去——这才是章家的传承!仿佛章五叔那边就是歪门邪道一般。
也因为买玉米的多了,会做玉米的人也多了,某些味料便成了稀缺品。
章娴又往四明山跟阿璃商量要卖调味料,阿璃一看,“不如,你把这边山里种的菜也卖一卖?”
这山里头住的人多了,种地的人也多了,各种吃不完的蔬菜,好多都是外面没有的。阿璃特地给章娴介绍了几种种植量最大的,跟村民们商量好分利,同样是卖掉之后再结算,收益五五开。
村民们的种的土地因为兵户的缘故,本就是免税的,可以自由分配,阿璃也在那五座山头有种蔬菜瓜果,寻常的东西,量大也卖不出好价钱,但并不表示卖不掉,烂在地里,不如去换几个钱。
这样一来,章娴的铺子瞬间便被各种东西给塞满了。没见过的价格都挺贵,但因为别处都没有,再贵也有人买,而且还吸引了好多大客户,包括从附近郡县过来的人。
至于寻常的,章娴也不好扰乱市价,只以正常价格卖,但来这里买东西的人多了,销量也能跟上去。
短短一个月时间,章娴的铺子比以前更红火,徐掌柜算了算,刨去成本后,如今他们的收入竟然比之前做粮铺时翻了两倍还要多。
章娴也是个大方的人,以前掌柜工钱是一月五百文,现在直接涨到一贯钱,两个小伙计也从三百文长到六百文,比被四百文挖走的那几个伙计还高出两百文。
听得这个消息,那几个伙计眼红得不得了,却没脸再回去,只得眼巴巴看着。
但想到有一月四百文,至少也比以前三百文要多,也算是个安慰,只不过难免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嘴上就容易漏嘴。
章五叔无意中听到这些抱怨,心里便格外不舒服。
如今他们的粮食已经涨到六十文一斗,比临近郡县刨除运输成本还要高,结果一些需粮大户干脆去最近的惠城买粮。
而一家惠城的粮商看准机遇,乘虚而入,干脆在这边开起了分店。
因为今年章家粮仓收购价被自己抬高了,那成本就到了近三十文一斗,而这个竞争对手有意要占领市场,以平价销售粮食,直接三十文一斗售粮,导致章家新开的两铺不但卖不出粮食,还被江陵城骂得抬不起头来。
都说章五叔他们开的是黑店,坑害江陵城的父老乡亲,更没人去那里买粮。不出一月,你几房新开的粮铺便经营不下去了。
伙计太多,工钱也太高,又毫无收入,家中几房开销也不小,那几房一合计,只得降价。可降价也拉不回寒了心的客人。
章娴只默默看着,暗自庆幸自己这边已经步上正规,要什么都有,并且有用了很多固定的客户,已经不会局限于两百文的高价玉米了。
所以这波价格战完全没波及到她,她该是什么价还是什么价,谁叫外面没有呢,九州天下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听说那头把粮价降到二十八文一斗了,这可是亏了本在卖!”徐掌柜唏嘘不已。
章娴倒是淡定,“之前他们买铺子,建粮仓,花了不少钱,又雇佣那么多伙计,近一个月颗粒无收,估计口袋里的确没什么钱了。”
可对方分明就是想耗死他们,他们却跟人打起了价格战,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章娴抱了个西瓜坐在门口忙里偷闲看热闹,顺便招呼一下进铺子挑选货物的街坊。
“幸好娘子你分家早,不然只怕只会也要被坑进去!”那街坊也十分感叹。真是风水轮里转,只是大概谁都没料到会转得这么快。
章娴笑意盈盈,徐掌柜却道:“若东家娘子还在,章家的粮仓也走不到这地步。”
那头粮仓掌柜对章五叔说:“这个月的工钱开不了了,这铺子也不需要这么多伙计,你看……”
章五叔是那种死要面子的人,伙计是他花高价挖过来的,现在若见他们赶走,岂不是叫人看了笑话去。
但章家其他几房可不傻,最后由老太太出面拿主意,终究还是将多余的伙计给遣散了,甚至连原本有的也只留了一半。
章五叔只觉得自己这脸被打得生疼生疼的,还是被最疼他的母亲打的。
几房都知道,这样跟人耗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但又苦于找不到出路,倒是二房的提了一个主意:“不如让阿娴给我们一点特别的东西卖卖,她铺子里好多东西外面可都没有,就不怕别人这样跟我们死耗了!”
但要几个叔叔去向侄女低头,他们却是万万做不到的。
当初是他们强硬地逼得她的铺子开不下去,这才几个月就要转头去求她,老脸着实挂不住。
章家老祖母一看这几个没出息的,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我去!我好歹是她祖母!”
祖母马翠花找上门章娴一点不意外,她客客气气地亲自给她上茶,规规矩矩地以孙女的姿态跪坐在下首。
马翠花没料到这孙女儿这般客气,反而那威势有些发不出来。摩挲着茶盏,拉了一会儿家常,见章娴始终不咸不淡地应着,便硬着头皮表明来意。
“你也看到如今你几个叔叔的粮铺的光景,毕竟是血脉相连一家人,你就忍心这样看着?”
章娴抬头浅笑,“阿婆说哪里话,我这边粮铺的钱粮都被他们搬空了,粗略算算也该有数万贯钱,哪能让他们一时半会儿就败光的。”
正常情况下是败不光,只不过没了主心骨,几房都想着分赃,开出各种名目,总账没几下就亏空了。他们口袋里不是没钱,只是这亏空,谁都不愿意来填补,只好哭穷,那这家中便捉襟见肘了。
马翠花不是不知道家中的情况,但是一碗水很难端平,几个都是她的亲骨肉,这些人可不像以前章娴一样可以好好商量,进了自己口袋的东西,谁都不会掏出来,还动不动就在她面前哭,死撑着硬说一分多余的钱都没有,她一个老婆子哪里扣得出来,这能来这里想办法。
粮铺的生意这般艰难,若没其他出路,那几个不成事的只怕很快就要关门大吉,前期投进去的钱都得亏进去,更重要的是,一大家子人,以后生活都没了保障,那可如何是好?
“听说附近郡县的人都来你这里买东西,生意这么大,你一个人也做不完不是?你那几个叔叔虽然做事有欠妥当,但毕竟是一家人,你分一杯羹出来,大家都会记得你的好,以后你若再有什么难事,章家也能当你的靠山不是?”
章娴始终面色如常,不咸不淡地应着,等得马翠花说得口干舌燥终于停了口,她才道:“阿婆可能不知道,我这铺子被搬空后,根本没钱进货。这些东西都是别人托我代卖,我是做不得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