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仲之从入宫后不久,就觉腹内胀痛,起先还能忍,后来愈发疼痛。一手捂肚轻揉,盼能将阵痛压下。旁边一人见状,问道:“可有不适?”
这明显是想净手,可这太后寿宴,膳食都在前头摆着,他若说要方便,只怕以孝为大的圣上听闻,要怒他玷污寿宴喜庆,哪里敢说。强笑挪开手,说道:“无妨。”
歌姬舞毕,群臣敬酒。许仲之强撑起身,肚子猛地咕噜叫出声,颤颤拿起酒杯,一口强咽,上落下泻,终于是忍不住,泻了个痛快。旁人愕然盯来,臭气熏天,惹的众人捂鼻微退,羞的许仲之差点当场来个了断。
因没歌舞,一片寂静。这边稍有声响,就有太监前来询问,随即上去禀报。皇帝一听,眉头拧了又拧,差点当场勃然大怒,忍气让太监送许仲之出宫清理。太后不知发生何事,皇帝也不好张扬,只当做没听见,照旧进行。
等翌日,他便下旨,许仲之对太后不敬,再降三级,几乎成了翰林打杂人。
这罪名下来,众人知晓圣上敬奉孝道,他日后怕再没升迁指望。
许仲之没想到是自家小厮所害,拿了圣旨回到家中,瘫在床上,蓦地想到三年前,想到慕韶华。果然是因果循环,害人不得。想罢,万念俱灰。
佘三本不想去拿方巧巧的钱,他跟随许仲之多年,虽然平日被大呼小喝,但吃喝也不算差。如今见他如落水狗,自己再去拿钱,似乎太不人道。
可这日进赌坊,又输了一大笔银子,还欠了债,这才下了决心,去找方巧巧拿钱。到了约定那日,他鬼鬼祟祟到了客栈厢房,等了好一会,才见方巧巧来。起身说道:“小的已经按照少夫人的吩咐办妥了事。”
方巧巧点点头,笑道:“许仲之没发现是你做的吧?”
“自然没有,若被他发现了,小的已经死了。”佘三只想拿了银子走人,不想多留,“还请慕少夫人给赏银吧。”
方巧巧笑道:“银子?我可不会给你一个铜板。”
佘三一愣,听着不似玩笑话,不由恼了:“你这是什么话?竟不给我钱?你当老子是为了什么才做这事的?!”
方巧巧笑意渐敛,冷冷盯他:“你将当年的事推给你主子,可下药总不可能是他亲自动手。你又说这事别人不知,那就只有他知你知,既然如此,那下药的人,只能是你一个。你非主谋,却是助纣为虐,如今又出卖你主子,你倒好,不将这事藏着,却来用它换钱。”
佘三被堵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差点没瘫坐在后头椅子上:“我、我要告诉我家爷,揭发你这毒妇所为。”
方巧巧冷声说道:“告诉他?当年此事只有你知许仲之知,这次下毒的事也经过你手,我并没把柄在你手中,他不过是对我怀疑。但对你呢?手握你的卖身契的许仲之,会如何对你?”
佘三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得愧对许仲之一世,已哭不出来,悔得肠子都青了。这恶毒妇人,从一开始就在下棋,他就是那颗毫不费劲被利用的棋子。
方巧巧见他无话可说,这才带着乔嬷嬷出门。佘三那种贪生怕死又贪财的人,绝对不敢透露半点风声,更不想向她报复。
如今看来,许仲之已无升迁机会,即便新皇登基,他再起东山,那也是几年后的事。就如自己的丈夫,三年后才再有机会进贡院,考功名。
当年你让我夫君失意而归,今日我以同样手段迫你如此,也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三年积怨,总算是全数奉还!
八月初五,秋风送爽。
阿月好不容易等陆泽有空,想拉着哥哥去拜访邻居。慕长青可不会去,躲都躲不及,慕长善准备在家练习射箭,明日得考试,阿月只好自己过去玩。她跟慕紫处的不咸不淡,各有自己的小圈子,并不怎么往来。
她这刚过去,宁如玉就来了。
宁如玉这回没打招呼就过来找阿月——她怕下人先来通报,慕长善就趁机跑了。干脆来个先斩后奏,反正这儿她也熟悉,长辈更不会跟她这小辈计较。
管家说三姑娘去隔壁玩去了,宁如玉听哥哥说过陆泽搬来了,便说“我进去等她吧”。
管家将她领进院子,慕韶华和方巧巧外出赴宴,在亭子里见到慕长青,过去同他说了几句,并没什么好说的,就继续往里走去。总算是见到慕长善了。
远远看去,只见他在拉弓射箭,脊背挺的笔直,姿势顿时英姿飒爽。她悄悄走到后头,不许下人吱声,等箭一离弦,她便轻戳他后脑勺。谁想他猛地转身,一把抓了她的胳膊,脚下一撩,便将她摔倒在地。
宁如玉的脖子才刚刚好,这一摔,差点又摔回“原形”,痛的她眼泪直滚。
慕长善可吓了一大跳:“滚滚你没事吧?”
俯身扶她,就被她没好气的掸开手:“再不要理你,就会欺负我。改天我带我家狗狗来,看你还敢不敢欺负我。”
慕长善眉眼一扯:“别人习武的时候你不走远点,还凑上来,现在倒是你有理了。”
宁如玉没想到他还敢说自己,本来要起身,这会干脆又躺了回去:“脖子又疼了。”
慕长善暗想真是伺候不起这祖宗,问道:“上回弄伤的脖子还没完全好么?”
这话问出,谁想她竟然恼了:“你既然知道我受伤了,为什么不来探望,还说我是迷糊蛋。”
慕长善说道:“别人走路都好好的,你却走出个天坑来,不是迷糊蛋是什么。”见她水灵水灵的眼真要瞪出水来,再说她一句,只怕要哭了吧,忙说道,“我一个男的跑去看你像什么话,本来找祖父拿了药酒,可阿月回来说你不喜欢抹药,放了半桌的药不高兴,我就收着了。”
宁如玉瞧他:“当真?”
“真的。你想要的话待会我去拿给你。”
宁如玉哼声:“当然要,下回不许这样摔我。”
慕长善认真道:“那你下次别偷袭我,我正在武学堂练擒拿术呢。”
宁如玉这才好好看他,十天前还是白面小书生,现在脸都变成铜锣色了。翻他手看,裹了几层纱布:“疼吗?”
“再过几天就成了茧子,然后就不疼了。”慕长善见她可怜兮兮的模样,笑开了,“到底是我受伤还是你受伤,怎么一副可怜样子。”
宁如玉又瞪了他一眼,腹诽,你才是真正的迷糊蛋。
阿月敲敲门,开门的依旧是范大。
范大在阿月心里,可就是随叫随到,即使半夜敲门,出来的也肯定是他。仰头笑道:“我来窜门。”
范大笑道:“蓬荜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