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儿道:“听说将军上书为都州御史孟大人辩白,替孟大人作保呢,只是不知真假。”
“空穴来风……”我思忖着,哥哥的性情最忠义,他与孟青台是忘年交,必然会站出来说话。
罢,这终究是男人的事,司徒鄞不可能为此难为哥哥,否则便太浅薄了。
恰恰,他的心机最是深不可测。
晚上特意向厨房要了几样清淡小炒,不知司徒鄞何时来,我也没食欲,便将菜温着静等。
申时三刻,迢儿说皇上可能被国事绊住来不了了,我说再等等,果然酉时刚过便有人来通报。
司徒鄞进来时带起一阵凉风,脱下凤裘直奔内殿,面上挂着明显的疲色。
随身的林公公小声请示皇上,是否把晚膳传到这来,司徒鄞不耐烦地挥挥手,令他们都退下。
林公公临退前对我使个眼色,我因知司徒鄞到这时辰还没吃过东西。
饿肚子的人往往心情不好,心情不好的人,我绝对不会主动招惹。
让迢儿备了蒙顶清茶和牡卷小酥,悄没声搁在暖榻中央的矮桌上,而后我挨榻沿签立一旁。
司徒鄞自打进来,便一言不发,静了半盏茶时间,我的呼吸愈发压抑,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便道:“皇上,吃些点心吧?”
司徒鄞淡淡看我一眼,很给面子地说了一句:“我很累。”
除了听出他心情糟糕外,我一时未明其他意思。僵了片刻,他突地沉声:“难道要娴妃伺候我用膳,也是委屈你了?”
我恍然大悟,小心地捻起一块酥糕,踌躇一番,轻轻送至他唇边。
司徒鄞启唇,舌尖无意卷过我指肚,淡淡的酥麻之感。
我又倒茶,司徒鄞就着喝了一口,忽而一扬脸,向我腰畔伸手。
我下意识后退一步,半杯茶洒上地毯,对方手臂捞空。
“怕什么,坐。”音调上扬,与之前的愠怒判若二人。
我只得低头坐了,隔着一方矮几,微妙的气氛弥漫不散。
当初设计宫廷装饰的匠人一定有大智慧,一定考虑到有些妃子,是皇上不愿待见又不得不见的,所以才将一张床榻分隔两段,泾渭分明。
若无隔断,对人对己都是伤害。
正胡思乱想着,听清贵的声音问:“眷瑷殿住得习惯吗?”
不着痕迹看过去,司徒鄞的清眸有如夜色,牢牢锁在我脸上,笑意凉薄,温柔却满溢。
我猜不透他的深意,今晚的意想之外实在太多,欲要奉承一句,话说出口才惊觉:
“皇上,我是娴妃。”
言落如刀,司徒鄞眉头骤缩,“你以为我把你当成谁?”
“嗯……娴妃?”
大概被我不确定的音调气恼,司徒鄞声色转冷:“回答,眷瑷殿习不习惯?”
“……习惯。”
“你可知‘眷瑷’是何意?”
“……瑷为美玉,眷瑷是怜赏美玉之意,臣妾谢皇上垂怜。”
他一声轻笑:“真人面前不必作假,我不是来听你应付我的。”
那是来做什么?我微微蹙眉,本以为今晚也跟从前一样,随便与他过些场面话就两不相干,可他,今日委实奇怪。
“迢儿,给皇上换茶。”我压下心慌冲外殿喊。
“不许进来!”司徒鄞霍然起身,高大身影亘在面前。我欲绕过他,却被一只大手牢牢抓住。
“你怕我。”
语气没有丝毫疑问的意思,我稳住声音:“皇上九五之尊,谁人不怕。”
“你哥哥就不怕。”司徒鄞凝视着我,嘴角露出讥诮,“好个听调不听宣的大将军,好个狂妄的两朝功臣。”
哥哥并不是狷狂,只是不愿人前应酬,也讨厌那些恭维之语。这话我几乎脱口而出,却在看到司徒鄞的不屑时生生忍住。
不想,也不能和他撕破脸。
不过钟家的人究竟护短,我抽出手,欠身垂首道:“皇上误解了,哥哥对皇上无半点不敬之心。亘古以来,但凡能安定江山的王者,身边必有文官辅佐朝政,武将平定边关,皇上为贤君,自然识此道理,亦不会心有沟壑。”
“你很有见识。”
司徒鄞的笑容令我心里发毛,“臣妾不敢,只是……”
他低眸看我,感到很有趣的样子,“我还没说到你,你倒急着辩解。”
顿了顿,司徒鄞漫不经心地靠拢过来,头垂在我肩膀,低沉音色拂擦耳际:“太皇太后、银筝、云靖,个个都是难缠的,怎么偏都对你如此妥贴?你入宫九个月,不缓不急,不偏不倚,拉拢了我身边所有人,不免让人想到——曲线救国……”
我呼吸骤静,他果然是如此怀疑了。
“皇上,臣妾并无……”想要辩解,声音却涩如枯井。
耳垂儿忽而一暖,司徒鄞已紧紧搂住我的腰,湿热的气息一下一下落在耳颈,绵如细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