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会假设自己并非是她亲生。”随着殿门关闭,牧舟苦笑开口:这样我会好受很多……”
兀自嘲讽着,他向李弈城伸手,重复:“解药。”
他们之间,只余这二字。
李弈城也失了凌厉,或许因为那一巴掌,或许是他看到了弟弟眼里的绝望。
“你真要为一个女人,连命也舍了?”
“给我。这是你欠我的。”
“牧舟……”
修长的手固执地停在半空。
“我可以给她潜梦丹……”李弈城有了退让的意思,却被牧舟厉声打断:“那东西我吃了十几年,你想让她和我一样半死不活地活着吗!”
我不清楚这场交涉究竟是如何结束的,直到一颗药丸塞到我嘴里。
周身被冷汗湿了个透,一道光束射进眼中,英俊如初的人殷切望着我,仿佛岁月一直静好。
“乖,咽下去。”
我固执地摇头,牧舟轻浅地叹了一声,薄唇覆上来,迫着我咽下。
这一枚解药的滋味,比□□更苦。眼角无声滑下一行泪,我直直望着牧舟,想要牢牢记住他的眉眼。
心中万绪齐喑,话到嘴边止有轻呓:“你如此待我,叫我怎么还?”
微凉的唇瓣轻轻点上我的额头,细碎的呼吸化为呢喃:“我要你活下去。”
“傻瓜……”我竭力抬手抚着牧舟面容,桃花木镯轻轻动荡,“没有你,我怎能活得下去……”
【江山无主】
一切纷扰,宛若一场从未发生的梦魇。
窗外的人行之声渐渐熙攘,二月春光透过轻纱,照上鸳鸯流锦的被子。未国都城最贵的客栈,最好的客房,我坐在床边,安静守着榻上之人。
数日来牧舟呼吸安稳,一动不动,仿佛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只是睡着而已。
离开未宫时,李弈城没有过多为难我们,想必他也明白,他不能再对牧舟做任何事情。
当这位手段凌厉的傲世君主,面对着昏迷的弟弟欲言又止时,我猜,他心底其实是拿牧舟没有办法的。
正自出神,手中的指头忽然动了一下。
我惊喜看去,牧舟的睫毛颤了颤,缓慢睁开眼睛。
刚刚苏醒的牧舟似一个初生的婴儿,瞳中一片纯粹,毫无杂思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嘴边渐渐聚出浅笑,“没想到,阎罗殿里也有钟了这么好看的人。”
我眼圈一红,掏出帕子为他擦脸,“就算阎罗殿真有美人儿,也是孤魂野鬼,要将你的魂儿勾去的。”
“我的魂早就被你勾去了……”他声音哑得像沙,轻轻扣住我的手腕,“我没死?”
我点头:“是如素。”
眉如素在生命将逝之时,已将解药炼了出来,只是劫天牢时太过危急,没机会交给牧舟。临终前,她把藏着解药的戒指交给我,我一直带在身上。
我看着牧舟,缓着语声道:“如素有句话,让我转告你。”
牧舟缓缓眨了下眼睛。
我顿了一顿,确保自己不会哭,才屏声道:“如素说,这辈子为你做的每一件事,无论对错,她都不悔。”
牧舟蹙眉如伤,良久低言:“是我负了她。”
我见不得他这副模样,勉强劝道:“你刚刚醒来,不要想太多。”
牧舟却拉住我的手,“钟了,你可怨我薄情?”
薄情于人,是为深情于我。应绿、如素、吴氏的脸在我脑海一一闪过,浮世如梦,身不由己,我若言怨怪,岂非糟贱了牧舟真心?若言不怪,岂非成了个心狠自私之人?
然而,当牧舟这些日子不言不响躺在床上,我心中所惧的,不就是怕他再也醒不过来?我心中所期的,不就是余生与他两相厮守,衷心不移?
既如此,得如此,又何必叶公好龙,自找烦恼。
“牧舟。”我软软看着他,把话说得清楚:“你是我钟了的夫君,是我此生唯一梦冀,我心爱你,也认定你。”
牧舟深深望着我,眼中闪动幽重的水光,启唇未语,房门突被大喇喇地推开,楚三派负手进来,“什么心心爱爱的,一点也不害臊!”
三哥一转眼,望见床上略带愠色之人,啧了一声,拔高音调闲侃:“终于醒啦,你也算好福气,让我家小丫头守了你这么多天,还有我这个劳力兼护卫,青山绿水,可不能忘了我这份恩情啊!”
他这么一闹,搅没了屋里的伤感之思,牧舟半怒半笑,音色仍是发虚,“怎么哪儿都有你。”
楚三派露出大受伤害的模样,“你这是典型的忘恩负义,小人嘴脸!”
又休养过几日,牧舟的身体全然恢复。附了十余年的沉毒一袪,他整个人都显得脱胎换骨,神容熠熠。
我问他感觉如何,他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好过。
楚三派功成身退,兀自回江湖逍遥快活去了。我与牧舟在客栈流连几日,决定回褚国。
一朝天子一朝臣,云靖上位,绝计不会再用钟辰。哥哥解下任来,在洛城郊外建了处宅子,将娘和小妹接过去住。
回家之前,我打听到迢儿如今的住处,与她见了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