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就瞧见她安排过来的两个婢女手足无措地站在浴桶旁,而谢宁琛蹲在浴桶边,还握着韩月影的手,不住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大夫很快就来了。”
虽然没脱衣服,但因为浸了水,韩月影的衣服已经全贴在了肌肤上,露出身体的曲线。
这可是大大的不妥,贺夫人走过去,挥手先让两个婢女退下,然后对谢宁琛道:“世子先下去吧,这里有我看着,不会有事的。”
谢宁琛也知道这样不妥,他轻轻拍了拍韩月影的手,放软声音:“我就在门外。”
“宁琛……”韩月影已经有些清醒,她眨了眨猩红的眸子,死死拽着谢宁琛的手不放,“你不要走。”
这番信任,看得贺夫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不过短短一天,今日之前,小月最依赖的都还是她。谁料不过几个时辰便发生了这么多变故,也将双方都推得远远的,再不复过去的亲昵和信任。
世事弄人,她在心里叹了口气,蹲下身,温柔地劝道:“小月,婶娘看着你,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回答她的是韩月影别开的头。
看到这一幕,贺夫人好看的眸子暗淡了下去。
谢宁琛瞧见这一幕,脸上忽地荡漾开一抹豁达的笑容:“贺伯母,你不就担心笨……小月的清誉吗?我娶她,这应该没有关系了吧。”
贺夫人弯弯的细眉拧起,不赞同地看着谢宁琛:“慎言,谢世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你三言两语便能定下的。”
世家公子哥,要娶谁,岂是他自己说了算?不要这边夸下海口,回头又不能履行诺言,反倒害了别人家的姑娘。
谢宁琛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掷地有声地说:“我娶谁,老爷子都没意见,谁能有意见!”
见他将老奉国公都抬了出来,贺夫人也意识到他是认真的。她侧目瞥了他一眼,神情复杂:“此事以后再说,大夫来了,应该有其他治疗方法,你先出去,我让人给小月穿衣服。”
谢宁琛也听到了大夫的声音,他凑到韩月影面前,不顾她浑身都是水,当着贺夫人的面,紧紧地抱住了她:“我就在门外,有事叫我,我马上进来。”
泡了这么久的冷水,韩月影清醒了许多,她轻轻点头,如小鹿般单纯明亮的眼睛却眨也不眨地盯着谢宁琛。
“好了,别看我了,再看我就不走了啊!”谢宁琛伸出手掌盖住她的眼睛,调侃了一句,引得韩月影脸颊再度染上了粉色,这才大步走了出去。
全程被人忽视的贺夫人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这谢宁琛……
她摇摇头,甩去心里的不是滋味,吩咐婢女取来干净的衣服。
等穿戴整齐,大夫开的药也熬好了。
有丫头要送进来,谢宁琛接过碗,打发了她,自己推开门,走进去,坐在床边,对着碗吹了两口,然后凑到嘴边试探了一下温度,见不烫了,才递给韩月影:“喝吧。”
韩月影仰头一口喝完,然后吸了吸鼻子,躲进了被窝里,只留下颊边湿漉漉的头发和两只黑幽幽的眼珠子露在外面。神情不见惶恐,只是面色黯然,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萧瑟。
谢宁琛见了,很不舒服,他伸出手,抓过韩月影的手,用力搓了搓,直到搓得她双手发热,脸颊发红,这才松开了手,捧着她的脸:“放心,还有我呢!”
说罢,接过婢女递来的大氅,将韩月影整个人包在里面,将她抱到了西边的暖阁中。
暖阁里,贺坤钰与贺夫人端坐上方,贺青云躺在一张美人榻上,腿上裹了好几层白布,身上还盖着被子。
进了暖阁,韩月影轻轻推了推谢宁琛,示意他放自己下来。
谢宁琛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了下来。
韩月影扶着椅子,面朝贺青云,深深地行了一礼:“青云哥哥,对不起,刺伤了你。”
贺青云有气无力地摆了一下手,脸上勉强绽放出一抹笑:“没事的,只是皮外伤,过两天就好了。”
见状,贺坤钰深沉的目光中闪过一抹暗色,他直白地问道:“看来你已经明白是谁动的手脚了。”
闻言,韩月影的身子一晃,面色又苍白了一些,却没避开贺坤钰的打量,迎上他的视线,轻轻颔首。
倒是个勇敢的姑娘,就是不知道这件事中究竟有没有她的手笔。
贺坤钰没有多言,轻轻一扬手,一个小厮立即架着桑妪和冬梅上前,将两人推到地上。
冬梅见了这阵势就撑不住了,不等贺坤钰发问,哭泣着,一股脑儿地吐了出来:“不关奴婢的事,茶是桑妪泡的,也是桑妪让我听到屋子里的动静也不要管,她说,大公子和韩姑娘是未婚夫妻,亲近亲近也是应该的。”
今天府中的婢女小厮都去寻找韩月影了,只有冬梅留在福香园。后来,贺青云来找韩月影时,她正要泡茶出去伺候,桑妪就走了过来,接过了她手中的托盘,吩咐她准备一些点心。
点心还未准备好,她便听到正堂中传来撞击声,本想过去看看的,却被桑妪拉住了。
桑妪塞了一个银元宝给她,吩咐她回去睡觉,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头痛睡着了,不知道。那一刻,不知怎么鬼迷心窍了,她竟真的躲了起来。
对于冬梅这种背主的奴婢,贺坤钰一眼也不愿多看,摆手让人将她拖了下去,然后看向跪在屋子中,一脸沉静的桑妪。
韩月影搁在膝盖上的双手死死攥紧,水亮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桑妪,半晌,才用嘶哑地声音质问道:“为什么?”
这可是从小照顾她长大,跟她情同母女的桑妪。也是父亲去世后,仍对她不离不弃的桑妪,是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家人。但就是桑妪,在她最难过的时候给了她致命的一击。
桑妪抬起头,看了韩月影一眼,气愤地说:“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贺家人背信弃义了,他们嫌弃咱们是乡下人,不愿认这桩婚事,贺青云另外攀上了高枝,就找出这种荒唐的借口退婚。也只有小月你太过单纯,别人说什么你都信了,就想这么退缩了。这怎么行,这桩婚事可是老爷当年替你定下的,若是生米煮成熟饭了,我看贺家人还怎么敢欺负咱们一老一小。”
她说得振振有词,似乎全然是为了韩月影。
韩月影怔了一下,目光中闪过一抹讥诮和沉痛:“生米煮成熟饭?桑妪,你这不是为我着想,你这是想害死我啊。”
出了这种事,最可怜的便是姑娘家,婚前失贞,别说娶她了,三姑六婆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桑妪莫不是当她是三岁小孩,这种荒谬的话也会信。
桑妪却固执地说:“怎么会呢,小月,他们贺家高门大户的还要脸呢,出了这种事,他们若不给咱们一个说法,我便告到官府去。”
她将一个无知村妇演绎得淋漓尽致,但贺坤钰如此精明的人怎么可能被她糊弄过去,他曲起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冷不丁地问了一个最为关键的问题:“那这媚药从何而来?”
不等桑妪想好说辞,他飞快地丢出一连串的证据,打了桑妪一个措手不及:“你自从进贺家以来,一共出过三次门,最近的一趟是年后的正月初十,距今已经有两个月,莫非你要告诉我们两个月前你就预料到会有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所以早早的就将药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