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章来,你到后面去,这里没你的事。”眼看侄子吃亏,罗大强只好出头道:“海娃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这份交代勉强也算交代得过去,可这是你给不再继续跟随你的人的交代,可你家对罗家村的交代要怎么说?”
“我家对罗家村的交代?”传海重复了一句,反问道:“我家对罗家村有什么交代?”
“你、你竟然当场耍赖?”罗发财指着传海鼻子惊叫道。
罗家村其他人脸色也难看了。
“我怎么耍赖了?”传海的表情很平静。
“如果不是你家,我们村里怎么会死那么多人?又怎么会背井离乡跟着你过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够了!罗发财,你一个晚辈,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罗大强,这口气我们家已经忍了很久,今天我们就不妨把话摊开来全部说清楚,免得不知实情的人还以为我们家真欠了你们。”罗爷爷推开拦着他的罗父,拄着拐杖怒气冲冲地从左边人群中走了出来。
罗家人一看老爷子出马,哪能不跟着,便也都跟着走出。
传山两兄弟看老爷子终究还是没有按捺住脾气,他们也十分无奈。
传海看向传山,传山微微摇头,送了一句话到弟弟耳中:“无妨,让老人家出出气也好。”
罗大强看罗爷爷出面,立刻回头看几位族老,他虽然是过去的族长,但论起辈分,他还不够格和罗爷爷对峙。
几位族老无奈,你推我、我推你,最后一起不情不愿地站到罗大强身边。
“千溪,你当真要撕破脸皮吗?”一位族老用拐杖捶地道。
“撕破脸皮?你们以为你们还有脸吗?”
罗爷爷抓起拐杖,指着那族老和罗家村人的鼻子骂道:“你们真是占便宜没够!以前因为算命的乱说,你们就欺负我家大孙子,硬是逼得他不得不顶了他爹的名头去从军。我们家被官府陷害,说是我们一家和朗国通商资敌,你们身为乡里乡亲,会不知道这就是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无论是作为乡亲还是亲戚,你们不包庇也就算了,还把我们一家出卖给官府,就为了换点银钱!你们那时有把我们一家当作同族吗?”
“如果你们家清白,那为什么官府不抓别人偏要抓你们一家?”族老冷哼。他其实心里也委屈,当初谁知道哪个缺德没□的干出出卖同族的事。可这话他却不能说出口,就因为现在他们也站在罗千溪一家的对立面。
“为什么?因为我大孙子为了我大羲朝千秋、为了我大羲朝的百姓,得罪了贼相胡予父子!全天下谁不知道胡予父子把持朝纲、陷害忠良、祸害百姓、卖国通敌!真正通敌卖国的是胡予父子,不是我罗家!”
传海和罗发财的对话让屯民们议论纷纷。首领家里和罗家村不和,很多人都知道,但详情并不是特别了解,以前只听罗家村人经常说首领一家对不起罗家村全村人,如今才知道一点始末。
“罗千溪!你竟然敢妄议朝政?”罗家村的族老被罗爷爷这番大逆不道的话吓得脸色苍白,一个个都喊出了声。
“老夫就议论了怎么地?”罗老爷子自从一家人被按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不得不一把年纪还背井离乡地逃亡,早就把对官府和皇家的敬畏抛到脑后。
“他们都不让老夫一家、不让天下人活了,老夫骂他几句又怎么了?那贼相是没站在老夫面前,他要是敢到麻山屯来,老夫就能当面啐他一脸唾沫!”
“说得好!那老贼敢来,我们不但要啐他一脸唾沫,还要打得他屁滚尿流!”左边的人群中一名壮汉哈哈大笑,大声为罗老爷子喝彩鼓劲。
“疯了!你们都疯了!这地方不能待了,我们赶紧走,今晚就走!”罗家村的族老们吓得发抖,都无心再去讨要好处。
其他屯民们也有怕的,但也有叫好的,大多数人都像看热闹一样。对他们这些离开家乡逃荒在外的人来说,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有奶便是娘,而不能管他们死活、不能给他们吃喝、只会剥削他们、给他们带来痛苦的官府,有人骂他们,只会让他们心中愉快。
“等等,难道我们就这样走了?骡车呢?安家立命的银子呢?”罗发财急得在后面小声叫。
罗大强虽然心中一样害怕,但对即将到手的利益的渴望暂时撑起了他的胆子,也在后面劝慰族老们,让他们静下心来先把好处讨要下来再说。
罗癞子不怀好意地盯着罗家人,心想:好啊,正愁没有把柄整治你们呢。等我把铁石商人领来,弄来那笔银钱后,老子就去官府告你们一个意图谋反的罪名,我让你们罗家一个都跑不了!
族老们害怕惹祸上身,逼着罗大强,让他出面与罗爷爷对峙。
罗大强心中暗恨,却也无奈,只得硬着头皮对罗爷爷道:“千溪叔,我们现在谈的是你家对我们一村人补偿的事情,你可不要把话故意扯远了。”
“老夫什么时候把话故意扯远?你说补偿?我们一家凭什么补偿你们?”
“就凭我们村里当初死了十一个人,就凭我们全村人不得不背井离乡来到这么一个鸟不拉屎的穷地方。”
“我呸!”罗爷爷没吐着贼相胡予,先吐了罗大强一脸唾沫。
“如果不是海娃子放弃赶考回来传讯,村里能有多少人活着逃离洪水?当时留在村里被强盗杀死的那十一个人,又有几个是因为不相信海娃子?他们被强盗杀了,凭什么要我们家补偿你们?难道那强盗是我家叫过去的?”
“那不是强盗,那明明是官府派去抓你们的人。”
“官府的人?那不更好?你们去找官府要补偿啊!如果他们不给,你们也可以质问他们,问他们官府怎么能跟强盗一样随便杀人。”
罗大强词穷。他们敢把死人的缘由赖在罗传山一家,但他们敢赖到官府身上吗?就算明知凶手是谁,聪明人也都知道捡软柿子捏。
罗爷爷气呼呼地骂道:“你还好意思要补偿?那我们家海娃子救了那么多人,怎么也没见有人说要送礼感谢我们家?你们说背井离乡?我家请你们跟我们走了吗?当初是谁死皮赖脸非要跟着我们家走的?还不是你们看我家海娃子有个福星的名头,想要跟着走占好处。”
屯民们听了也都摇头。
“唉,这罗家村人还真是贪心不足蛇吞象,给了这么多东西还不知足,原来逃荒路上也就罗家村人最挑。”
“死了人本值得同情,可他们以此为理由,硬赖着首领一家,未免……”
“这发大水逃难本就是天灾人祸,怎么就怨到首领一家了?死人的事还能勉强说理,这背井离乡也赖首领一家,也太不讲理了吧?”
“你看罗家村那帮人有几个讲理的?讲理的大概都在我们这儿了。”
左边的人群中也有罗家村人,这些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这些人要么受过传海一家恩情,要么就是和罗大强等人不对付,还有些人只想要好好过日子,什么都不想掺和。
右边罗家村的人听到议论声,当然不服,也都跳起来和其他人对骂,顿时,罗爷爷和罗大强的声音都听不到了,就听到一片骂娘骂祖宗的。
庚二津津有味地听着大家用各种方言骂着各种极为难听的脏话,他耳力好,再乱的场合,只要他想听,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你爷爷真有精神。”庚二赞道。
传山哭笑不得,其他把手听到也都莞尔。确实,自从罗爷爷能起床出门后,这精神气就一天比一天好,如果不看他的脸,都想不到他会是一位六十出头的老人。
传山看吵得实在不像话,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走到罗爷爷身边。
“爷爷,剩下的交给我吧。您老就到一边歇息歇息,跟这些人没什么好生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