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老人,我至今还不知道他的身份。
像是某种魔力所吸引一般,我轻轻取下了斯特拉迪瓦里,握住琴弓,四指放松,大拇指从手腕到拇指顶部形成一个平滑的弓形,左手按好和弦后,低音先行,缓缓拉动琴弦,一曲幽然苍古的慢节奏d调《卡农》缓缓流泻出来,如同飞泉流瀑,潮起水涨,充盈满屋。
那跳动重复的旋律散发出的岁月轮回般梦幻感觉的音符,让我陷入了一刹那的沉醉。
那一刻,我忘记了我是谁。
也忘记了过去的种种种种,忘记了点点滴滴,忘记了物与我的界限,仿佛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个观众,静静地聆听着我的演奏。
步目观星,伴随着流转的音符,我再一次走出了房间,走到了阳台之上。
狐仙依旧岿然不动地立在那里,只是听到我的声音,双耳却是微微颤动,不经意间回过头来,定定地望着我。
我只是看了狐仙一眼,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醉在音乐的海洋中。
音乐是一种属于心灵的东西,它看不见摸不着,却实实在在地存在着,并对人的心灵有翻天覆地的影响。
星空寂寥,黑夜沉肃,满满长夜下,浩浩天地之间,唯有一曲《卡农》。
狐仙静静地看着我的演奏,美眸中的一层坚冰却是在缓缓地融化着,随着我拉动的旋律逐渐加快,《卡农》的旋律也越来越快,仿佛有无数的音符从我的琴弦中飞舞而出,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开,那一种无形的感染力,把整个世界都染成了忧郁的蓝色。
“好听。”狐仙忽然说道,黑色眸子里流露出最纯真的光芒。
我微微抬头,暂时停住了演奏,笑道:
“这就是卡农的魔力。一个声部的曲调自始至终追逐着另一声部,直到最后……最后的一个小结,最后的一个和弦,它们才会融合在一起,永不分离。缠绵极至的音乐,不很像两个人生死追随么?”
狐仙眸光斑斑闪闪,却没有答话,只是继续聆听着我重新演奏。
动感的音乐伴随着狐仙的长发微微悠扬而起,在空中如同一条萧瑟的狼烟,随着旋律的变动,狐仙的丝丝长发也在半空中渐渐绽放分开,仿佛变成了实体化的音符,无数的发丝组合之间,又仿佛幻化成了山川冰海、丘壑海峡、旷野绿林。
那一刻,我居然看到了音乐。
伴随着旋律渐渐的加深,狐仙面上的柔和之色也越发地浓郁,眼眸之中,却是充满了某种淡淡的思念。
她带着裙裾缓缓转身,玉手负背,仰首望星,用一种空灵幽眇的声音缓缓回忆道:
“曾经,在一个笼罩着冰天雪地的北方土地上,有一个因自持美貌而看轻天下的傻丫头,信誓旦旦地说她一辈子只嫁给那位能一统天下的男人。”
轻轻的声音,仿佛悠缓的雨点,让整个世界的时间都凝固了。
狐仙悠悠地诉说着,语气中的凄凉苍茫却是越来越深:
“却不料,真有一个傻男人为了她那一袭随性的话而持刀而起,征战天下,横扫八方,浴血沙场,走上了永不回头的戎马生涯。”
“只是,当那男人征服了一片又一片土地时,却发现,挡在他面前的,却是自己所爱女子的部落。”狐仙缓缓转过头来,面上满是自嘲与凄苦。
“也许是为了实现那个傻丫头的誓言,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又或许是走到那一步,他已不再是原本的他。又或许他背负了太多,已然没有回头的路。他毅然杀死了自己爱人的父亲,最终屠尽了他心爱女子的族人。”
“却也因此,最终他却再也无法虏获他心爱女子的芳心,他所爱的女子,甚至立下了毒誓,发誓只嫁给能够除去他的男人。”
“最终,为了得到那美貌无双的女子,多方部落中的英豪操戈而起,天下大乱。”狐仙悲戚地回忆着,瞳眸中凝结了化不开的愀怆幽然,“虽然那名有着雄心壮志的男人戎马一生,仗着自己的无双才华,最终开创了能够辉煌三百年的王朝,却再也无从寻觅那离他而去,消失在茫茫草原中的女子。”
“多少年后,那个男人在病榻之上郁愤而去,直至合目之时,他也再无缘遇见那个曾让他既爱又恨的女子。”
当狐仙落下最后一个字时,我也终于奏到了最后一个音符,我缓缓收起斯特拉迪瓦里,默默地看着狐仙,心中有的,却只是一种跨越了岁月的苍凉与孤寂感。
夜幕下,狐仙的秀发重新落地,白瓷般的脸颊上映射着远处的灯光,产生了淡淡的光晕。
我轻轻地道:“真是个被女性化的感情观美化得面目全非的童话故事啊。呵呵。可惜,军事也好,政治也好,都不是童话。”
“爱信不信。”狐仙轻轻地诉声道,眼神深邃,面不改色。
“好吧,反正历史的见证者都永远留在了历史的长河中,只有你一个活了下来,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似笑非笑地道,“所以为了弥补你那点自认为愧疚的心,就把灵元金丹送给了他的后人?”
狐仙岿然不动,不置是否,嫣红色的嘴唇几次微微开启,却又重新落下,荧光闪烁的眸子也黯淡了下去。
狐仙避开了我的提问,用宁静的口吻道:
“曾经,我有很多灵元金丹。我也将它们散布给了很多人,很多像你一样无法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困境的人,像你一样,需要灵元金丹的人,王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