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瑾曾骑马上过战场,受了重伤的战马比这疯的更厉害他都能制服,更别说圈养在马场,温驯许多的马,因此,他并不着急停下。
身后的景物在倒退,顾怀瑜脚不落地,心里始终是不踏实,只能死死抓住他后背的衣服,坐下的马似乎疯得没有那么厉害了,可向前奔跑的速度依旧是很快。
“顾怀瑜。”宋时瑾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顾怀瑜没有应声。
他又道:“为什么将东西还给我。”
她还是没有应声。
宋时瑾咬了咬牙,手间一扯,马蹄行径便偏了一个方向,有越来越往高处跑的架势,路开始由平整变得崎岖,山林也更密了些。
他心跳很沉稳,身上松香味入鼻,顾怀瑜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终于,她低声说:“你很好。”但,我不配。
声音太小,几近呢喃,宋时瑾却还是听见了,他看着前头越来越近的地方,忽然开口道:“你回头!”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顾怀瑜下意识回头,手间一松,差点就从马背上栽了下去,被宋时瑾轻松抱住。
树影褪去眼前豁然开朗,百丈开外,土地似被撕裂,向着两边分开露出陡峭的山壁,下头是深不见底的山渊。
马儿的速度一点都没有降下来,顾怀瑜吓得大喊:“你快拉住马!”
宋时瑾扯了扯嘴角,淡淡道:“它疯了,拉不住的。”
距离在飞速拉近,顾怀瑜咬了咬牙,颤声道:“我知道,你有功夫,你放开我,还有活命的机会。”
宋时瑾却收紧了一点胳膊,将下巴搁到她的头顶,问道:“为什么将东西还给我。”
“都要死了,你还说这个!”
宋时瑾笑了笑:“这比我的命重要。”
“你疯了!”山渊越来越近,宋时瑾还是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顾怀瑜急的大喊:“你走啊。”
狂风将他的头发扬起,他低声道:“是,我疯了。”
顾怀瑜叹息,“所有事你都记得,为何非要一个结果呢。”
“因为,没有你,我这条命没有意义。”
顾怀瑜仰头,对上的是他无比认真的神色,他没有说谎,顾怀瑜一直都知道。
马蹄腾了空,眼底就是浓雾缭绕的山谷,顾怀瑜绝望地闭上了眼,没想到这辈子,还是没活两年就要死了。
宋时瑾失望地叹息一声,在马往下坠落之时,抱着她飞身而起,脚踏在马鞍山,一个借力,便向着对面断崖处飞去。
这处裂缝因何形成无人知晓,边沿处的泥块有些松动,宋时瑾脚刚一落在上头,整片松垮的泥石就有崩塌的趋势。
顾怀瑜脚下一个趔趄,宋时瑾已经带着她往地上滚去,连着翻了好几个身才停下,方才站立的地方已经滑落到了裂缝之中。
劫后余生,顾怀瑜喘着粗气看着宋时瑾,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宋时瑾死死护住她的头,脸与脸之间,不过一臂的距离,他上半身悬在上头,皱着眉问:“你没事吧?”
顾怀瑜摇头,冷汗已经吓出薄薄一层,“没事。”
四下无人,宋时瑾索性不放开她,双手垫在她脑后禁锢着迫使她看着自己,居高临下望着她:“我说过,若是不想要便将东西丢了。”
顾怀瑜偏开视线,道:“我想你已经明白我方才说的话了。”
喟叹一声,宋时瑾道:“那么你听明白我说的话了吗?”
没有你,我的重来没有任何意义。
四目相对,顾怀瑜眼中还是踌躇,宋时瑾眼中情意过浓,树叶还在簌簌响着。
她的头发已经散开,额间碎发被薄汗沾湿,有些狼狈,可在宋时瑾眼中,却妩媚到了极致,这样将她死死圈进怀中,是他的梦寐以求。
五官放大,距离在拉近,宋时瑾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磬香,呼吸缠绕,唇瓣近在咫尺,顾怀瑜猛地回神,一把推开他。
所有旖旎在她连声干呕中倏然间褪去,宋时瑾懊恼地闭了闭眼,哑声道:“对不起。”
回答他的依旧是干呕。
半晌之后,顾怀瑜才压下心中不适,尴尬地看着他。
宋时瑾长长叹息,从怀中掏出那个盒子,又放到她手中,不等她开口,先说:“想要听听我的过去吗?”
上辈子二人熟识之后,几乎变成了无话不说,可对于认识她之前的一切,宋时瑾一直是三缄其口。
顾怀瑜抠着盒子上的雕花,点了点头。
宋时瑾仰面躺到了地上,半阖着眼缓缓道:“我没有五岁之前的记忆,也不知道父母是谁,家在哪里。五岁之时,被师傅从乱葬岗捡了回来,身上就只有这个东西,和一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条。”说着,他指了指顾怀瑜手中的盒子。
“师傅救了我之后便失踪了,我开始学着讨口,但因年纪小,讨来的铜板,馒头也会被抢。饿得极了,我就去那些酒楼后门,捡他们倒掉的潲水吃,被发现了便是一顿打。实在是没办法,总得要活下去,最难的时候,我甚至与狗抢过饭吃。
有时候会遇到戏耍我的公子哥,他们会将馒头踩在脚底,让我学狗叫,似狗一般趴在地上吃那些踩过的东西,添干净地上的残渣,我做了,我得活命不是。”
顾怀瑜没有说话,她知道,他说的应是上辈子。
“七岁那年,我杀了第一个人,那是一个抢我东西的乞丐,我打不过他,被揍了一顿后他就往我身上撒尿,想让我吃,甚至还要折断我的手脚,我趁他不备,拼尽全身力气搬了一块石头,将他的脑袋砸了个稀碎。
我很可怕是不是,杀人之后我便逃了,我不敢再出现在人群里,不敢让人看到我,直到快要饿死的那天,我遇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