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文帝已经不能再看到眼前的儿子了,可就是眼前一片漆黑,他也还是觉得他们父子之间,从来没有这么陌生过。
他以前看重的狮王,成了太子,也还是变成了他不认识的模样。
就像当年他父皇死前,拿抖着的手指着他,说,“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没想成,到了这一日,他也想跟他的儿子,说这样的话。
他一直都逼迫着他的儿子们成为最强大的人,只要他们强悍,担得起这个国家,他们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欣然接受。
只是人自己先前以为然的,往往最后那个最不愿意的,也是自己。
“皇后殡天,朕欲布告天下,圣旨由你来写,朕念。”周文帝敛了悲伤,语气淡淡。
“我让丞相拿笔墨进来。”
周文帝没有接话,他感受了一下手中冰冷的手掌,才接道,“去吧。”
周容浚走后,柳贞吉跪下,感激道,“多谢您。”
不管如何,皇后逝世的圣旨由太子来写,是皇帝给太子的脸面,太子再不为母所恸,也会被这道圣旨掩过去。
这时候皇帝能做到这一步,柳贞吉是真心感激他。
“裕渝呢?”
“皇祖父,孙儿在这。”
“你过来。”
“是。”
一直跪着不动,也没睡着的周裕渝在他母妃的眼睛下,起身走到了周文帝的面前。
“之前你说的话,朕听进心里了。”周文帝伸出一只手,摸了下他的头,淡道。
平静了下来的周文帝,从骨子里都透出了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怠懒,因此他说话的语气都轻了,听在周裕渝的耳朵里,心性还孱弱的皇太孙红着的眼睛又掉出了泪,“皇祖父,是孙儿放肆了,孙儿不该和您那样说话。”
“谁说不应该了?”周文帝嘴角略扬,那脸上在这一刻,尽是悲凉,“只是朕把这话听进耳里,听得晚了,当年你父跑到德宏宫,说朕不该那样对待他的母后,朕要是那时候听进了耳里,也就不至于落到让你祖母心衰力竭而亡的这天。”
带着丞相进来的周容浚听到这话,本来仅落在他太子妃身上的眼,从她身上转到了那发鬓泛白的皇帝身上。
他没有情绪地勾了勾嘴角。
皇帝不说,他都不记得了。
只是他现在拿来说,有什么意思。
当时他让年幼无知的他滚了,现在,他那皇后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