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1 / 2)

转身回到房内,顾相檀还在琢磨着方才的事儿,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双幽幽望过来的眉眼。

顾相檀呆了呆,回神后三两步冲到了床边。

“渊、渊清……”

顾相檀双手抓着床沿,面上带着一种似哭又似笑的激荡表情,脸皮都因兴奋而涨红了起来。

赵鸢眼瞳微眯,但眸色却是清明的,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顾相檀。

“你、你还觉得哪儿不适吗?要不要喝水?”顾相檀有些着急,想去喊羿峥,又想着还是给赵鸢倒些水,一时竟有些无措。

然而一起身,手腕却被握住了。

那力道极轻,随便就能甩脱了,但顾相檀却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小心翼翼地看向赵鸢,似是等着他的吩咐。

赵鸢将人往自己这处拉了拉,顾相檀忙顺着俯□,凑近了过去。

赵鸢勉力抬起另一只手,缓缓地拂过顾相檀的脸颊,因着才醒,指尖还是抖的,却仍撑着力气,一下一下,从腮边到下颚,来来回回依依不舍一般。

顾相檀何时见过这样的赵鸢,这个人永远是隐忍的,冷静的,傲气自若的,哪像此刻这般,眼眸中透出浓的化不开的思慕和眷恋,如泉水一样丝丝缕缕地淌出,绵密悠长,毫无遮掩。

尽管顾相檀早知对方心事,如今在这般的目光下也不由得鼻尖发酸,心潮翻涌。

他抬手回握住赵鸢的,动了动唇刚要说话,此时门被人“砰”得打开了,羿峥直直地冲了进来。

“六世子醒了吧!”

见得赵鸢睁眼回视,羿峥明显松了口气。

“幸好幸好,这丹丘果到底有用。”

之后又是一番忙活,还要诊脉开方子,做之后的调理,莺歌虽没有聊黄草这般霸道,但到底毒入肺腑险些丧命,要将身子养回来少不得费些功夫。

侯炳臣、薛仪阳还有赵则又都来看,赵鸢撑着说了会儿话,便又熬不住睡了过去,一直到入了夜才又醒转了过来。

一睁眼便见得房内烛火幽幽,不远处一人正坐于案前,埋首正思量着什么,赵鸢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他,直到对方察觉到他的目光,看了过来。

☆、同眠

顾相檀放下手里的玉簪花,走了过来。

赵鸢低声地问:“什么时辰了?”

顾相檀说:“快到亥时三刻了。”

亥时三刻他还留在将军府中,赵鸢瞧着顾相檀眼下的青影,心内波澜微动,费了些气力才抬起手来,轻轻地拍了拍床榻。

顾相檀心里一跳,面上却是淡然,转身吹了桌案上的蜡烛,又回到床边,刚要上来,赵鸢又道:“外头风寒,穿着外衣睡明儿个要受凉……”

顾相檀顿了下,还是顺遂地除了外头的衣裳,只留一身纯白的亵衣,这才小心地自床尾爬了上去躺到了里侧,从八岁那年赵鸢中毒,到如今五六年过去了,在保有清醒的时候,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这般同榻而眠。

明明昨晚还能淡然处之的,如今察觉到赵鸢在一旁的气息,顾相檀没来由的就觉着手脚有些没处放了,左右游移了一阵,还是将就着搁到了胸前。

赵鸢微偏过头,静静地瞧着他的动作,半晌,主动开口道:“这毒怎么中的?”

顾相檀的神思立时就随着他走了,将三王布下的连环套前前后后都说与了给赵鸢听,待提到解毒的丹果时,顾相檀顿了下,轻声问:“下午的时候,你都……听到了吧?”自己在外室同衍方说的那些话,那时赵鸢该是正好醒了。

见得对方果然拧起了眉,顾相檀垂下眼,心内自嘲地笑了笑。

外人眼中悲天悯人的灵佛,却亲口吩咐自己的侍从拿了毒药去杀害一国的太子,那一刻怕是他的歹毒狠戾同那些狼心狗行之辈一般上下了。

没错,顾相檀不辩驳,他的确就是要杀赵勉,真真正正要他的命,既然宗政帝不把救命的丹果拿出,那顾相檀只有断了他的后路,而宗政帝的后路只有一条,那就是赵勉。

宗政帝自坐上这高位后就一直在为这个无能的儿子铺路,他给赵勉寻了贡家做姻亲,得了敬国公的扶持,又千方百计讨好顾相檀,让他给太子做助力,其后还要培养赵勉身边的人,来成为下一个威武的将领,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在稳妥自己的前提下,再将这皇位久而久之地留在赵攸这一脉上,为此他不惜一切代价。

然而,若是赵勉死了呢?

后宫子息单薄,除了赵勉之外,剩余两个公主根本无法指望,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小皇子又身娇体弱,宗政帝去哪里再找一个好的继承人来?哪怕再生一个,待这孩子成人,又要等上几年?这期间无论三王还是侯炳臣一派都有可能横生枝节,再起突变,宗政帝本就根基不稳,如何还能等上那么久,而他之前给赵勉做下的布置也全都随着太子薨逝要一起付诸东流了。

所以,赵勉一死,宗政帝要是还想继续手握大权那就只有重新寻找助力,而最好的人选依旧是大王爷一脉,所以他这丹果必定会乖乖奉上,以表亲近。

而赵勉要是没有立即就死,尽管聊黄草无解,但宗政帝仍是要来求羿峥救命,而这丹果他哪里有脸不拿出来交换呢?

其上无论哪一种可能,顾相檀都能达到目的,拿到丹丘果,原本他也并不想如此,但宗政帝实在欺人太甚,他们不给渊清活路,那么……谁都别想再好好活着,天上地下,人间烈狱,他顾相檀都不怕,你们要去,他便亲身相陪。

想到此,顾相檀眸中微沉,却在此时听得赵鸢说道:“我不喜你做这些……”

一时之间,顾相檀只觉一道闷雷砸在了心口上,逼得他气血翻涌,各种抽痛如气泡一般咕噜噜地直往上直冒,顶着喉头,脑袋嗡嗡之下,有些话竟憋不住地冲口而出。

“你不喜却也无法,我本就外热内冷生性凉薄,我做不到师傅和爹娘的希冀,担不得大任,看不得仇人痛快,我最善于口蜜腹剑佛面蛇心,我枉对佛祖菩萨和大邺子民,所以我今日会杀赵勉,来日就要赵攸、赵典、赵界统统一起陪葬……”

这话的怨恨,大半掺杂得还是上辈子的心声了,如今在赵鸢面前讲,不过是发泄一般,然而顾相檀说到一半却猛地顿住了,只见赵鸢掐着他的下颚,逼得顾相檀只得抬起了头来,两人目光相交,顾相檀瞧见赵鸢的眸中难得射出了冰冷的利光。

赵鸢紧紧盯视着顾相檀,一字一句道:“我不喜你做这些,就是因着晓得,你每次做完都会如是这般的想……”想着自己的错处,想着背负的罪孽,于是在痛苦纠结中一面自怨却又一面不得不为之,饱尝自责煎熬之苦,只是这一次,顾相檀忍不住将其全付之于口罢了,反而让赵鸢听得越发不快。

“你记着,我从不在乎那些人是死是活,怎么死的,又如何活的……”他在乎的,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无论对方是杀皇上还是杀太子,他只怕一不小心,脏了顾相檀的手。

赵鸢说完,缓缓收了力道,却见顾相檀白嫩的下颚处竟多了两个浅红的指印,赵鸢眼中闪过一丝心疼之色,懊悔自己失了准头,于是忙伸出指尖在红痕处抚了抚,低声问:“疼么?”

如此近的距离,让顾相檀将那些深沉激荡的情绪看了个十成十,方才充斥心里的抑郁和苦闷也一下子全诡异地飞到了天边,胸口只剩擂鼓一般的咚咚作响声,一下一下震得他有些云里雾里。

顾相檀总说赵鸢将心事藏得深,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就怕对着赵鸢泄露了一丝情谊让对方愈加深陷,然后如飞蛾扑火一般,再也无法回头,所以平日里他能瞒就瞒,能掩就掩,而眼下的神思恍惚,却将顾相檀的眉眼都衬得迷蒙起来,他自己心乱如麻,看着赵鸢的目光也带上了纷繁的涟漪。